柳天宁摇头:“儿子现在还不想成婚。”
“这又是为何!”杨氏惊呼,“咱们柳家到你就这么一个单传,你怎么能有这种念头!学业与家室并不矛盾啊,赶紧娶个温婉贤淑的媳妇相夫教子,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儿也能省得你一个人辛苦劳累不是。”
柳天宁默默垂头,目光坚毅地再次摇头。
骤然成为进士其实他也被这喜讯砸得七晕八素,身为男儿,能够考取功名日后建功立业就是最大的成就,而他现如今已经一只脚跨了进去。
前人“春风得意马蹄疾,一夜看遍长安花”的恣意,他终于体会!可是心里也有个声音不断提醒他切勿迷失。想起那声音主人娇俏的面容和已经初具风姿的轮廓,他便心里如同浸了蜜糖一般,甜滋滋的。
除了这个女子,其他的似乎都是庸脂俗粉,哪怕再国色天香知书达理又如何,不相熟的两人勉强凑一块最多相敬如宾,绝不会有琴瑟和鸣。
而他希望,与他琴瑟和鸣,执手半生的,是宝儿。
“爹娘,儿子曾立誓,要等一个人,若是她未能嫁出去,儿子便会遵守诺言娶她,一生一世只她一人。”他浅笑着,眉眼如弯月,眸光若星辰,闪动的熠熠光芒是这个年纪特有的少年之气。
“那人是谁?”杨氏只想知道是哪家不要脸的姑娘逼她儿做出如此丧权辱人的誓言!她恨不得去扒了那姑娘伪善的面孔。什么叫若她未能嫁出去,把她的天宁当成什么了!
“娘请放心,您不会等太久的。若是接下来的殿试儿子依然能高中前三甲,儿子便想求母亲父亲随儿子一同去她家求娶。请爹娘成全!”
杨氏刚想继续逼问,却被柳长河扯住了臂膀。身为一家之主,柳长河的话才是家中最有分量的。他望着对他们深深躬身作揖的儿子道:“好。为父答应你。”
“多谢父亲!多谢母亲!”柳天宁喜不自禁,眸里迸发出的光彩差点晃花了人眼,他胸膛紧张地上下起伏,想起少女眉眼弯弯的笑靥,便似是城边相思河蜿蜒淌进了他的胸腔,满满的都是粘稠到极致的喜悦与思念。
柳长河望着他的模样,心中多有明悟。或许杨氏还未看出来,但知子莫如父,他已然大概猜到儿子心中的姑娘究竟是何人……
若是亲上加亲,也未必不失为一桩美事。
*
殿试紧随其后,由太傅出题,八大学士联合阅卷,从三十多位进士中筛选出最后三甲写的文章交由圣上裁决出最后的状元、探花、榜眼顺序。若是能成为三甲之一便是在圣上眼前挂了名的人,入仕发展自然不同旁人,能否留在京城做官便端看这一举了。
此次文章的题目是:流寇。太傅是个刚正不阿的人,最近一两年,大霖各地慢慢都开始有了流寇的影子,虽说并未结成强有力的势力对抗朝廷,但却时常神出鬼没突袭骚扰当地百姓,抢劫富户,打劫商旅,百姓提心吊胆人人自危,官府应接不暇,被动挨打。出这道题目就是为了看看这批学子中可有能对此献计之人,若有自当重用。
朝堂之上,老太傅打开最终选出的三分试卷,晃着头朗朗念出。
第五胤亦在朝堂之上,听着这些无异于纸上谈兵的文章嗤之以鼻。一听便知尽是些未曾踏出过郡县之人的臆想之作。比起文章内容,他更关心这其中有没有柳天宁。
若是有……
哼。
康帝听完了三份文章,高下立见,心中已有评判。
他最中意的是那位勇敢将赋税、流寇、外敌、内患混作一团分析之人,更甚至文章最后还预言只有降税赋,查贪墨,才能兴百业,从根本上消灭流寇,抵御外敌。另外两篇文章相对比较中庸,不偏不倚,没有提出雷厉风行的举措,但对根源仍旧有着不俗的理解。只是可惜了,他最中意的文章忽略了一点,降税赋出发点没错,可国库从何而来,抵御外敌的银钱从何而来?
心中大体有了决断,康帝让宣前三甲觐见。
殿门开启,尧公公尖细的嗓音响起——
三位学子缓缓步入大殿之中,跪下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五胤的眼珠子像是要瞪出来一般,狠狠黏在中间那人身上,一时间恨不得咬碎了一口白牙。
中间那人身材修长,面如冠玉,如此小的年纪除了这回以岁数扬名的柳天宁还能有谁!
饶是康帝也不免来了兴趣,他主持过数场殿试,如此年轻的倒是头一回见。
“起来罢,你们都是我大霖栋梁,看完你们的文章,朕心甚慰啊!不如你们自我介绍一番,让朕认识认识你们。”
说不紧张是假的。
柳天宁第一次经历如此严肃的场面,四周身着朝服的众位老臣环伺,当今大霖以铁血战功赢下赫赫威名的圣上端在前方,虽是笑眯眯的,可圣心难测。
他深呼吸几次后,这才开口介绍自己。当提到所作文章之时,他悄然注意到康帝面上表情有了些许变化,心中咯噔一声,也不知是好是坏。
他为了剑走偏锋,措辞用句确实有所尖锐,本意是脱颖而出,可难免带上这个年纪少年的意气风发,不知会否触及圣心不悦……他有些惴惴不安。
谁知却听见圣上道:“柳天宁……倒是个好苗子啊。角度尖锐,大胆铺陈,朕经过慎重考虑,状元不如就——”
“父皇,儿臣有异议!”
“哦?你说说看。”康帝倒是第一次看见老五在朝堂上发言,来了兴趣。
“儿臣认为柳进士这篇文章观点浅显,错漏百出,并不适合位列三甲。”
康帝来了兴致:“哦?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