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人潮攒动,官差的马也就跑不起来了。一行的人便跟在后边敲锣打鼓地往未知的目的地而去。
路过定南道的时候,虞家人也出来张望。
虞老爷子艳羡地望着官差手中的锣鼓和红榜,恨铁不成钢地往虞长庆头上打了一巴掌。虞家三代唯一的男丁,到现在连个秀才都还没混上!
常氏心疼地抱住虞长庆,眼里却也是掩饰不住的嫉恨。
围观的人群叽叽喳喳地讨论着这回是往哪家去,有人说这方向有点像是往柳家去,其他人摇头不信。这要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就能考上举人老爷,那其他三四十岁的举人老爷怕不是得找块豆腐羞愧撞死。
虞七耳尖,提着裙子便跑出去,对着柳氏喊道:“阿娘,我跟去看看,若真是柳天宁,我便尽快回来报您!”
“欸……”
这孩子疯惯了,拦都拦不住。
虞七跟着人群后边,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往前方而去。
一路随着官差来到一小户人家门前,那户人家一整家子都在外边迎接,喜极而泣,周围的人群也凑热闹举人老爷举人老爷地喊着!这般热闹她第一次见。
而后官差又继续沿着路往前边行。眼见着离柳家越来越近,她的心激动得快要蹦出来!
人群喧哗。
可身后却渐渐传来阵阵惊呼还有咒骂。
后面的人群朝两边疯狂散开,伴随而来的是一阵愈渐清晰的马蹄声。谁家的官差急着去送榜,竟然在人来人往的大道上飞奔疾驰!
虞七转过头去,也往两边闪躲。
可赤红的马影却稳稳停在她面前。
马额前的白芒如妖冶霜雪,一眼便知是谁。她仰头望去,马背上的少年噙着一抹张狂的笑咧出一口白牙对她说:“我接了巡使的差事,可愿随我一同回大漠?”
时隔很久很久虞七都记得那天的情景。
已是夕阳的强弩之末,少年马背上纵横的身影逆着夕阳。阳光在他背后镀上一层暖黄的色调,他的脸逆着光,扬着下巴,对她伸出缰绳。
周遭的低声愤怒不入她耳,她只听见余晖照进荒原的声音。
*
柳家。
早有人快步前来报了喜,那官榜上举人那一栏,第三位便是柳天宁的名字。
柳家全体出动,挂上一早备好的鞭炮,备好了喜钱,一群人喜得合不拢嘴围拢在大门前,只等送榜的官差来到。
远远地便瞧见乌泱泱的人群过来,为首的官差送了榜,说了吉利话,拜了举人老爷,便拿了喜钱赶赴下一个地方。
看热闹的人群立刻涌上来,排着队挑吉利话说。
“小少爷年少有为,恭喜成为举人老爷……”
“日后必然飞黄腾达,说不定还能金榜题名呢,你们说是不是啊!”
“活了半辈子也还没见过如此年轻的举人老爷,恭喜恭喜啊!”
“……”
柳天宁脸颊红扑,被一圈子恭喜祝福的话砸得七荤八素,勉强保持住神志,从人群中挤出来,站在门槛上往下眺望,没有看到熟悉的人。
柳长河大手一挥,开仓赠粮,派人赶紧往亲戚家报信去。
柳天宁耳朵尖,在门口一直站着,脸上笑着,心中却惴惴着。直到报信的小厮从一人变成好几人回来,还抬回来一大箱礼物,都是虞家急忙备下的,带回来话,叫柳老爷和嫂子先忙眼前的事,姑奶奶和姑爷挑好大礼再择日拜访。
柳天宁有些失望。
天已经沉下来了,日头都歇了。
洒在他身上的余晖只剩最后一丝暖意。
他蓦地唤来贴身小厮取来灯笼,然后一个人跑下台阶从还未散去的人群中挤出去,往某个方向跑去。
“天宁,你干什么去!”杨氏立在阶前,朝他挥动手帕。
“娘,您放心,我很快便回来。”说完,他的身影便消失在街角的转弯,没了踪影。
不过虞府外倒是多了一盏忽明忽暗的灯笼。
柳家少爷踌躇在外,手里多了一根色泽漂亮小凤凰式样的糖画。可他似乎徘徊的时间太久了,又或者天气太热了,糖画撑不了多久便会融化。
他没敢上正门敲门,这样总会显得唐突。可这个喜讯又想第一时间和人分享。
他犹豫着,虞家的门却开了。
柳氏的身影匆匆从府内走出来,径直往石狮子这边走来,笑得合不拢嘴。
“天宁,当真是你!啊不,瞧姑妈这张嘴,如今得称呼你举人老爷了。恭喜恭喜,来,快跟姑妈进来。”
柳天宁耳尖有些发红。觉得有些难堪,堂堂读圣人之书的,竟像贼一般眼巴巴守在别人家门口,实在不好意思得紧。
他攥紧糖画的棍儿,喉咙有些紧张:“姑妈,我是来送东西的,送完我就走。”
柳氏这才反应过来,一时被欣喜冲昏的头脑冷静下来,叹口气:“依柒她是知道你高中的,她留了这张纸条给你,如今已经走了。”
“走了?不知表妹是去何处了?”
柳天宁如蒙天雷,一时楞在原地。
“唉,大江南北吧。五皇子带走的,谁又能说个不字呢。一个时辰前,才风急火燎地打包好行李上了马车,现在怕是已经出城了。”柳氏苦笑。
柳天宁眸里愣怔,蓦地回头望向南城门的方向。
可惜被重重房屋阻隔了视线,什么也看不见。
手中的糖画化了,顺着棍儿滑落,流进手心里,黏答答,空落落的。
*
出了栾京,道路豁然开阔。
骏马疾驰,一纵小队,两辆马车迎着月色狂奔而去。
掀起的尘土由浓变淡,马蹄声愈渐势弱,毫不留恋地,奔向远处。
虞七抱着吃食,小口小口地嚼着,满是与第五胤离开栾京的喜悦。
他们或许会去大漠看看,又或许会去南方的水田,亦或许会在不知什么时候循着大雁的踪迹又翩跹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