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大大张开双臂,嘴里嘟囔着抱抱二字,心满意足地将第五胤揽在怀里,“我抓到你了,是不是你就不会再离开。”
跟醉鬼是没有逻辑可讲的。
第五胤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说什么。小姑娘身上的清香混着酒气窜入他脑子,一点点挑动他紧绷的神经,手掌用力:“虞七,你醒来会后悔的。”
“才不会,明天,阿不,现在立刻马上,我就要告诉所有人我有多心疼你。你明明是个皇子,却不能入仕,你明明有才华,却连当众做篇文章都要掐头去尾;你明明拥有圣上的宠爱,却只能用自残的方式洗脱冤屈;还有,你明明不是花心的人,却必须装出一副游戏人间的模样,让整个大霖都散布着你差劲的名声……第五胤,你真的太差劲了,你就不能对自己好一点吗!
如果你信我,让我以后做你的盾吧。”
瓦砾被第五胤摁碎了,在小姑娘越来越小声的嘟囔中碎了。第五胤一手紧紧按住她的后脑,情不自禁贴上她的唇瓣。
晚桃在凉风中摇曳,夜晚的露珠是甘甜的。
第五胤额头克制跳动,他离开小姑娘殷红的唇瓣,她竟已闭着眼睡着了。第五胤将她平放在屋顶上,一拳将旁边的瓦砾锤烂。
“第五胤,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用力擦掉唇上痕迹,低头看了看双手绝了抱她下去的心思,只脱下外袍,覆于她身上。第五胤最后望了一眼,旋身飞下。
大业未成,何谈儿女私情。
天光大亮,有些刺眼,还有些冷。虞七缓缓睁开眼,蓦地坐起身来。她揭开不属于自己的衣裳,这会儿思绪才慢慢回笼。
她昨日……表白成功了?
如果没记错……
虞七猛地捂住嘴。是不是亲上了!
可再往后的,她一概想不起来。不记得第五胤的回应,不记得第五胤推开她与否,难道说没有成功?若是成功了,怎会自己孤零零一个人躺在房顶上一觉睡到天明。
“大概失败了。”虞七垂头。
她起身想寻条路下去,却见容庇怀揣长刀,笔直站于檐下。巡逻侍卫一概绕道而过。
虞七啪地再次捂住脸,突然想挖个坑把自己埋了,这回是真的丢脸死了。
*
虞七去问大芙,大芙捂着嘴失声问道:究竟是哪个野男人!咱们都是宫中侍女,他若引诱于你按宫规会杖毙。
虞七硬着头皮将来龙去脉同她讲了一遍。
可大芙听完后,却再合不拢嘴,她恶狠狠地道:幺柒,我下巴若脱臼了,全是你害的。咱们殿下那样的人,你也不害怕。你可知有多少人死在他手里,况且偏殿里有几位大宫女,到现在仍旧无名无分呢。
大宫女?虞七心弦一绷。
没错,就是你想的,教导人事的宫女。大芙如是说。
虞七慌了,随后又镇定下来,昂着脖子下巴翘上天:哼,殿下才不是这样的人。
说完她便对着盆里的水整理好发饰与衣裳,往脸上薄施脂粉,漾起浅笑往第五胤书房跑去。
书房。
容庇方汇报完正事,见主子还是手执毛笔在发呆,哐哐咳了两声。
第五胤回过神来,点头以示知晓。
两人还未说话,便见门外偷偷伸进来一个梳着双环髻的脑袋。虞七眉眼弯弯:“爷,我能进来吗?”
也不用第五胤回答,她轻车熟路地便端着茶盘走进来。
第五胤立时不自在起来:“没叫你来服侍,你……”
“尝尝我刚从小厨房拿的点心,酥饼,脆脆的,啊——”
第五胤皱眉躲开她的投喂:“本殿不——”
话还没说完,青葱嫩白的两根手指直接将酥饼塞进第五胤嘴里,还用手帕将嘴角残留的碎屑抹掉。第五胤瞪大眼。
可虞七却俏生生地笑着:“爷,容大人你们先聊,我先退下了。”说完又施施然消失在外。
容庇看着第五胤,没忍住笑低头盯着脚尖耸动肩膀。
“笑什么笑。”
“属下不敢。可爷不觉得,虞试读这是在报您昨晚丢她露宿房顶之仇吗?”
“……”第五胤眼刀飞过,容庇立时噤声。
再接着,他发现,只要是有殿下出现的地方,一准能看虞七的身影。
殿下念书时,虞七帮他研墨;殿下洗漱时,虞七帮他备水;殿下用膳时,虞七坐在对面托腮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甚至殿下沐浴时,虞七也费尽心机地往里闯。那眼里分明只写着四个字:我心悦你。
容庇调来四个侍卫严加把守在外:“殿下,这回沐浴一定不会再让虞侍读闯进来。”
谁知他竟听见第五胤笑了,低低的,伴着水流淙淙。
“容庇,待会就把殿内的熏香都撤了吧,她鼻子敏感,会打喷嚏。”
“……是。”容庇蹙着眉头轻叹口气。主子的心思你别猜,一边命令调集人手防止虞侍读出现在他周边三丈之内,一边又让人撤下虞侍读不喜欢的东西。他跟着主子这么久,何曾见过如此两面派的时候?
于是容庇他大着胆子问:“爷可是对虞侍读有不一样的心思?”
“怎么说。”
“属下觉得,若您不喜欢虞侍读,并无关系,可若您当真对虞侍读有意,像您这么一冷一热地晾着她,您难道就不怕她有一日疲了不理您了?”
“……”浴室里一片雾气环绕,看不清里面之人的表情。
容庇忽然惊觉自己似乎说的有点多,立刻闭嘴不再言语。在他映着头皮半晌后,他终于听见雾气之中传出一声轻淡喃喃。
“出去罢。”
“是。”
***
西林宫乃十二宫之一,有自带的小厨房,每日除了享用御膳房的饭菜外,宫里也备了专门的厨子,能随时随地的给主子做吃食。
西林宫的主子五殿下,常不在宫中,可只要在宫中之时,便是小厨房最忙碌的日子。
今日,小厨房又迎来了常客。
最近圣上亲封的锦绣女官日日没事便往小厨房里跑。宫人们已经习惯了她的存在,继续做手下活计。
小厨房的刘管事跟在她身后报备:“回侍读的话,今日正准备呈给殿下的是清炒鳝丝、干煸牛肉、万年长青、红豆膳粥和豆沙凉糕。”
虞七点头请刘管事为她空出一个灶台来,她突发奇想欲做些大漠风味的吃食给第五胤尝尝。她记得第五胤提过,昭妃娘娘正是大漠女子。自从昭妃娘娘过身之后,他恐怕再也没有能真正敞开心扉的机会。
若这吃食能帮到他一点半点也足够了。
最后,她亲手烧了水沏了一壶甘兰茶,叫上大芙,同她一道捧着茶与饭食前往主殿,等候圣上召见归来的第五胤。
承明殿,圣上宣大臣议事,商谈国事之处,等同于半个御书房。
尧公公指挥着自个儿小徒弟和几个司茶女官往殿内奉上新鲜的白露尖和甘兰茶。白露尖茶色微黄,呈给圣上、太子殿下、三皇子殿下,甘兰茶则是呈给五皇子殿下。这批甘兰茶是五皇子前些日子才遣人送来的,每年入夏时节,西林宫里的甘兰花开,五皇子殿下都会亲手采摘晒干,封上一罐送到长安宫来。只是圣上极少饮用,除了五皇子来会照例沏上一壶,大多数时候圣上是望着茶罐沉思,带到来年春季估摸着新的快送来,才将旧的慢慢饮掉。
奉上茶后,众人退下,尧公公最后一个带上殿门。
“干爹,里面不需要留人伺候?”
尧公公白他一眼:“圣上同殿下们说话,也是你能听得的?我把你调到御前来,你要是敢给我惹事,我告诉你我可保不住你。”
殿内,太子第五胥于殿中单膝跪下抱拳道:“父皇,时至今日儿臣终于查出春狩行刺诸位皇弟的幕后黑手,乃是盘踞于栾京的叛党一伙,且皆为刑部流放犯人,并将其尽数捉拿归案。只不过刑部一向是珍贵妃父亲管辖,不知三皇弟对如此大规模流放犯人叛逃有何解释?”
三皇子第五朎咬牙切齿:“儿臣并不知情,此事一定回去向甄大人彻查。”
“彻查?此等过失让整个大霖官家子弟几乎都蒙受灾祸,一句轻飘飘的解释就想揭过?”
“太子!”
“够了。”康帝揉着眉心出声,“兄弟相争够难看了。胥儿此次彻查真相,为父甚慰。可有留下活口查问出在我霖国埋伏的其余叛党所藏之处?”
“启禀父皇,儿臣正在审问当中,目前已初有头绪,查问出分布于川西、滇南、北寒等地,等尽数拷问出具体位置后,儿臣打算向父皇请旨,亲自带兵剿匪以安我大霖社稷,为父皇分忧。”
“父皇,儿臣也愿意带兵剿匪,将功补过。”三皇子急了,赶忙也跪了出来。
二人互不相让。康帝握紧拳头,积攒的怒气随时可能爆发。
刑部尚书甄庭屿乃是珍贵妃生父,不到万不得已,他身为的大霖一国之君并不想破坏如今来之不易的势力平衡。但此时已严重触达他之逆鳞。如此多流放犯逃脱朝廷控制,倘若集合起来能成为一股不小的势力,现在就敢对皇储们下手,指不定接下来甚至敢染指他大霖第五家的江山!而这些个老臣子们,除了整日上朝只会跟他强调物阜民安风调雨顺之外,嘴里就没别的说辞。
再者,之前第五胤告诉过他,此次刺杀的幕后主使极有可能就在他的皇子们之中。让他们去剿匪,岂不正中下怀,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正巧此时传来两声状似虚弱的风寒之咳。康帝眸光一转,并未对太子与三皇子的请求做出答复,反而对第五胤嘘寒问暖:“胤儿可是伤情反复仍有阻滞?”
“咳咳。”第五胤右手压住左肩,压低声线,“多谢父皇关心,儿臣这点小事,莫耽误了两位兄长的大事。”低咳带动胸腔震动,似乎扯到尚未完全痊愈的伤口。
谁知康帝竟眉头一皱,离开龙椅,大步走到第五胤面前,亲手为他顺气:“尧顺,宣太医院正来,朕要问问为何胤儿伤势还不见好,他们太医院莫非是吃软饭的嘛!”
地上跪着的太子和三皇子绷紧下巴神色不虞。
“父皇,儿臣真的不碍事。不过一时吸岔了气,其实伤势好得已经差不多了。”
面对第五胤,康帝的威严仿佛一瞬散了大半,如同平常百姓家里的慈父,会动手摸摸病中儿子的头顶,心疼之色不加掩饰。
“胤儿也到了可以报国立业的年纪,确实之前父皇心疼于你,不愿你牵涉太多杂务。此次倒是个好机会,太子殿下已为你搜寻到了叛党所在,你可以愿一试,领兵剿灭叛党也为你自己报仇?”
“嗯?”
第五胤感到四道明晃晃的眼刀扎向自己,似是恨不得将自己挖心剖肺。他却愈发从容,唇角轻勾,袖摆挡住他脸上此时不加掩饰的讥讽。
只听他道:
“好啊。”
此话一出,承明殿中气氛霎时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