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出现了一个少年骑着白额赤红马,向自己蜷缩蹲在巷口的小团影子节节逼近。
她光着脚踉跄着往唯一的光亮处跑。
两条腿哪里赶得上四条腿,然后她的腰便被一条粗粝的马鞭缠上,整个人被拉飞面对面跌坐于少年身前。
四目相对,距离极近。
她看见少年薄唇轻启:爱慕本殿那就生生世世别想逃开。
……
虞七豁然睁开眼,剧烈喘息。
一脚蹬在床板,硌得骨头隐隐作痛。
还好,头顶上方仍旧挂着素色帘帐。虞七缓缓撑起身子,腹痛之感已悄然散去,只四肢仍有力竭之感。
她还活着。
认清这个事实,虞七拽过枕头将脸埋进去哑声大笑,笑得差点岔了气,一个月来憋在胸中的烦闷和担忧一扫而光。她光着脚下床凑到铜镜前照了又照,甚至稀罕地打开桌上几乎从未动过的胭脂往手背上搽了搽,然后像跃上水面的锦鲤一般踮着脚在地板上转了几圈。她忽地意识到,第五胤似乎当真没骗她。于是,虞七更高兴了。
这时门开了,祖母的身影遮挡住外头璀璨的日光。
“刚醒就下地乱蹦,看来是好全了。”
虞七立时缩回脚,脚趾头不安地动了动:“祖母,我这就回躺着去。”
祖母将碗端至床边,舀起一勺送至她嘴边,突然又放下,将碗塞给她:“既然都好了,那便自己来。这是给你的惩罚,只准吃白粥,一丁点儿荤腥都不准有。”
“啊?”虞七收到祖母警告的眼神,不敢多言,囫囵便将白粥一股脑都倒进嘴里,边倒便用眼睛瞄她,“祖母……”
“咽下去再说。”
“噢。吃完了,您瞧。”
祖母一言不发接过空碗,又塞给她手帕。
虞七慢吞吞擦过嘴,思忖后开口:“祖母您都知道了罢。”
“知道什么。”
“……”
“你呀。若非我这把老骨头看到信,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瞒到你香消玉殒。事关那钗,这本就是整个虞家的劫数,你一个人傻乎乎的用什么去扛!”
“我没想那么多。到现在我也还拿不准五皇子究竟与朱钗有无关联。”虞七垂头嘟囔,“您看他这不是也将毒替孙女解了麽。“
“你还在替他说话。”祖母似是恨铁不成钢,怒视于她。
“那孙女也斗不过他不是。”
“你就不该想着斗。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没有朱钗,没有七年前一事,你们就是永远不可能扯上关系的两类人,懂吗?你可曾想过,若他真是七年前屠杀的幕后之人,你自己会面临怎样的危险!”祖母喘着气。
虞七也一时忘了呼吸,从祖母愤怒的瞳孔里,她恍若看到七年前的火,从牢里长廊拖出去的一具具僵硬尸体。原来大漠漫天黄沙没能掩埋掉的记忆,祖母日日陪伴青灯古佛同样不能。
“什么事都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知道吗。
我们二房已经受够苦难了,但求安稳。你是你爹娘唯一的骨肉,你若拿自己的命去赌,你爹娘该怎么办?”
虞七垂下头,闷声道:“我知道了祖母。我不会再去招惹五皇子了,两不相欠,再不见面。您放心。”手背上那簇胭脂红格外刺目,她狠下心用大拇指一遍遍擦去。
真的不会再见了,虞七深深觉得自己应当感到释然才对。
“乖孩子,以后有事记得要同长辈商量,别总想着一个人担。”
虞七迟疑点头,问道:“那这件事您能先不告诉父亲母亲知晓吗,宝儿不想让他们担心。以后我都同祖母您讲。”
唉。
虞七听见祖母的一声沉沉叹息,生着厚茧的掌心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什么也没应,只道:“吃过粥,再把药喝了罢。”
“祖母。”
“记得以后别再贪吃果子,更别让旁人知晓你这个弱点。”
说完祖母便走出房,将门掩上。虞七捧起药碗捏住鼻子咕咚咕咚灌下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