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一愣,而后怒道:“他怎么来了?!”
“难道儿臣不能来?!”
谁也没想到,大皇子竟然仗着侍卫不敢使用武力阻拦而就这样硬闯入了迎春殿!
谢兴世立刻站了起来,扬声道:“侍卫都在做什么?!”
这一声却是吸引了大皇子的注意,他看了一眼谢兴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怎么?!难道我让你害怕了?!也对,你狼子野心,用尽下作手段毁了我在父皇心中的形象,抢了我的位置,现在看到我当然会心虚!”
他看向皇帝,以手指猛地一指谢兴世,而后高声道:“父皇,儿臣必须要趁着今日这个时候,当着众人的面,揭发这个人的真面目!”
左姝静敏感地注意到,大多数臣子们都是一脸震惊,而少数几位,脸上却是待着一丝紧张,且身子僵直,仿佛准备着要随时站起来似的。
谢兴世还未来得及再开口,皇上已然震怒,他在身边太监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嘶吼道:“孽子!前些日子你是如何跪在朕的床头哭泣忏悔的,今日……众人面前,你怎敢如此,你怎敢如此?!”
大皇子冷笑了一声,还要说什么,皇上却又道:“来人,将这个孽子压下去,终身圈禁,若再踏出掖庭一步,便以鸩酒赐死!”
大皇子显然没想到自己话还没来得及说,皇上便听也不想听地将自己轰走了,他不可置信地呆愣在原地,还要张口,却已经被再没什么好顾忌的侍卫们给押走了。
而那几个原本蠢蠢欲动的臣子见此状也都面如菜色,而后垂头不言仿佛刚开始自己什么也不晓得一般。
但是左姝静相信自己注意到了的话,谢兴世定然也注意到了。
可眼下并没有时间处理这些,因为皇上喊完那几句话之后,脸颊便涨红甚至隐隐发紫,而后整个人就直愣愣地往后栽去,还好他身边的内监一直搀扶着他,所以不至于让他真的倒地。
坐在皇上身边的慧贵妃难得失态地大喊了一声“让太医进来”——因为担心皇上的身体,所以太医们虽然没有入殿资格却一直守在殿外,眼下听了慧贵妃的命令,立刻全部涌了进来。
谢兴世站起来让群臣先退出殿外,以免人过多反而影响皇上的救治,而后自己带着左姝静也退到了迎春殿之外。
这当真也算是奇景了——迎春殿外乌泱泱地站了一大片朝堂官员还有太子太子妃,外边则包着一圈圈的侍卫和下人,大家都盯着严寒站在外头,却没人敢多说一句话,每个人都看着大殿,听着里边的微小的忙乱之声,心思各异。
虞不苏经过左姝静时,轻声叹息道:“帝星陨落……”
左姝静心里一跳,看了一眼谢兴世,见他同样盯着大殿,眉头紧皱面上微带焦急,不由得悄悄伸手握住他的手。谢兴世微怔,侧头看了她一眼,而后不动声色地回握住她的手。他们的手都不算热,但握在一起却给了彼此无限的力量。
可惜的是,他们一直这样站到了半夜,忽然殿内传来了嚎哭声,一阵大过一阵,众人面面相觑,心中有数,而后果然殿内传来带着哭腔的太监的声音:“陛下驾崩了!”
这句话一传出来,所有人立刻全部跪下,哭号之声传遍宫内。
接着慧贵妃传唤谢兴世入殿,主理全局。
这是极为忙碌,也略为混乱的一夜,谢兴世与左姝静还有后宫众妃嫔以及内臣全部没能入眠,皇宫上下原本的红色装饰也通宵地换为了白色,宫女太监全部着孝衣,原本因过年而喜气洋洋的皇宫上下,一夜过去便不再见任何喜庆之色。
国不可一日无君,第二日,太子谢兴世登基,生母慧贵妃封为慧太后,太子妃左姝静为皇后。
每一次的先帝与新帝的交替,都是哭声与笑声同步暗自在宫内响起的,先帝驾崩,众人猜测依照他与先帝的关系,想来他是会高兴非常的,而实际上却只有左姝静晓得,虽然先帝从前对谢兴世有诸多猜疑甚至蓄意打压他,但谢兴世虽有失望与无奈,却绝无一丝嫉恨。
只是一切这些事情,外人知道与否也都不再重要。
当左姝静再次踏上白玉台阶时,有一些恍惚。
大约六年前,她也是这样,慢慢走上去,成为一国之后。
然而那一次是晚上,她也身着凤冠霞帔,可这一次,却是在白天,直接穿着皇后之服。
原来当了皇帝再娶女子为皇后,和从太子妃成为皇后,仪式是并不一样的。
她一步步往上走去,最后终于走到了谢兴世身边。
左姝静看着谢兴世,而谢兴世也看着她,两人目光交汇,最终嘴角都微微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而后他们并肩而立,正对天地。
这近一年的时光恍若梦境,却又比她以前所有的时光都要来的幸福。
最初成为左姝静的时候,她觉得一切都是那么荒唐。
而如今,她却庆幸人生是如此荒唐。
若非如此,她怎能拥有此时此刻,怎能拥有身边之人?
左姝静想到了很多人,她完全不记得了的生父生母,还有始终神秘莫测不知道到底在想什么的哥哥与虞不刑,年迈的高宗,那些哭啼着离开的妃嫔,负责替自己看病的罗义,照顾自己的琉璃,面善心恶的元皇后……她曾以为那些人充斥了她整个的生命,也以为这就是她一生能遇到的所有人了。
可他们却终究如云烟消散。
而如今天地广大,侧头一望,眼中心底,唯一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