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昝母一肚子的火顿时烟消云散,一边叫着开席,一边皱着眉对昝三邻道:“你哥难得回家一次,也不会杀只鸡加个菜!”
昝三邻低着头不语,眸光黯然失色,昝父冒着雨去了一趟圩镇从何充的猪肉档里提了两斤瘦肉回来,还买回了几尾鲢鱼,他在煎鲢鱼的时候,油花溅到了手背里,留下了几枚红红的印记,本来他已经忘记了它们的存在的,这会儿每个印记上像爬满了长着锋利牙齿的细菌,狠狠地啮咬着伤口,戳心的疼,却无法言说。
“妈!”昝一清忙为昝三邻解围,大声说,“我在练车场里顿顿吃鸡,都吃腻了!”他说的也没有错,饭菜是阿莲做的,不过因为托着个大肚子,去卖菜不方便,所以菜是阿伟去买的,阿伟对吃的没什么概念,觉得老板这么信赖他夫妻两人,把买菜钱都交给了他们负责,于是心里一激动,顿顿鸡肉鱼肉,餐餐不变,吃了一个月,王南再也忍不住了,托辞约了朋友吃饭,再也不留在练车场上陪他们煎熬了。
饭后,夜幕已经笼罩下来,雨势停了,可风还是夹着湿冷的利刃横冲直撞。一家人围着破旧的电视看南方新闻,昝三邻留在厨房做善后工作。
昝一清瞪着只顾吃苹果的昝五湖一眼,想要呵斥她去厨房帮忙,奈何他上次修理了一回昝四海,如今昝四海坐在离他最远的角落,委委屈屈的啃着苹果,就没再想爆发了。
这样的家,他都不太想呆了。临走前,昝一清搁下了一叠厚厚的大钞票,没忘记把紧要的事情跟父母交代一遍。
昝母用沾了口水的手细细翻着这叠钞票,一共三百张,吓得昝父昝母直瞪眼,好久也没能说出话。
还是昝父打破了僵局,他不确定地问:“安装电话?”有必要吗?他一个地道农民,打交道的都是村里的人,父母跟弟弟去平县住,这么多年下来,关系也淡了,一年也就只有清明节时他们从平县回来上山去祭拜祖宗能见上一面,压根没必要电话联系。
倒是昝母很赞成,她早就瞧村长夫人那副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丑陋模样不顺眼了,家里安装了电话,也好戳戳她的傲气,到时候村里人肯定都只往她家打电话叫亲属接听,谁还会自讨没趣地把电话打向村长家?
昝父瞪了她一眼:“我听村长说,就算不往外拨打电话,一个月的电话费也要花十几二十块呢!”
昝母睁大眼睛,竟然还有这样毫无道理的收费?
昝一清道:“小钱就不要去计较了,开了学,他们三个都去了学校,出门在外总有个思念的时候,打个电话回家问候一下也是应该的。”
昝父昝母面面相觑,不过安装电话对于下一个事项确实少花钱了许多,夫妻俩便不再多说了,昝父也应允了明天就去电信局把电话按了。
“我们农村人,有必要建一间冲水的厕所吗?”昝母不高兴了,地里那样东西不是吃粪的?人粪尚且不够呢,家家户户不是牛粪猪粪都留着,给地里施肥用的?当然也有另类的,那就是村长一家,他们住小洋楼,幺子开轿车,厕所当然也跟城里人一样,谁让人家早就不耕田了呢!
“这你们别管,建了之后,你们可以不去用。”昝一清扶额,有点难以跟父母沟通了。
“那还建来做什么?”昝父昝母异口同声。
“你们不去用,有人会去用啊……”昝一清耐心地道,“我要是带城里的朋友回家,难道让他们憋着啊?别说让他们跟我们一样解决啊,他们连靠进粪坑都不行,怎么让他们跟我们一样解决?还有,去村长家也不方便啊,你想啊,我们家的客人,怎么跑到村长家上厕所呢?像什么话啊!”
昝父愁着脸说:“村长家的厕所建了有四五年了吧,那会儿建筑材料还没有现在贵,可好像也花了有一万多了吧……”
昝母突然眼睛闪亮了起来,喜上眉梢道:“你老实交代,带城里的什么朋友回家?是不是交了女朋友了?”
昝父眉心一跳,顿时不愁苦了。说起来,大儿子过了年25岁了,这年龄在上湖村,娶妻生子的多了去了,就连自家二女儿还不是成家生子了么……
“交什么女朋友!”昝一清没想到父母的脑回路这么转,噎了一口口水,半晌才道,“我不会娶城里的女孩。”他两段感情都湮灭在都市的繁华中,第二段还害他受了牢狱之灾,就算不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吧,到底是看清了都市女孩的追求,她们中或许有能与心爱的人同甘共苦的,可惜他没遇上。
昝母没少从电视上婆媳大战的大剧,也知道城乡两代人的代沟有多深,想想让她去伺候娇生惯养的城市媳妇,她宁愿窝在上湖村自力更生!
不过大儿子不承认结交了女朋友,可是过年带回家的,除了女朋友,还能是什么朋友?昝父昝母为了大儿子的婚姻大事,虽然心疼这笔修建费,可到底还是应允了下来。
临走时,昝一清一再的让昝母辞去橘子园的工作,昝母随口应着,心里却不以为然,一天35块钱啊!干什么活儿能轻松得到?虽然辛苦一点,不过有大儿子关心着,她觉得很暖心,于是看向其他四个子女的目光也充满了慈爱。
昝四海目送昝一清开车走了之后,才敢问昝三邻:“三哥,你刚才在笑什么?”
昝三邻眉角轻扬,道:“没什么。”他能不笑么?安装电话,修建厕所,还能是谁的主意?也不知道他又编了什么谎话把大哥骗得团团转的,居然就对他言听计从了。
可是,他也想他啊!夜深人静的时候,想得特别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