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早茶刚端在手上,外面的丫鬟报告说:“李侧福晋来请安了。”琬华手指一顿,心道:记忆中李氏从来不会这么早来请早安,今儿太阳从西边出来了?随即又明白了几分:看来是知道四爷在这儿歇了一天两晚,有些按捺不住了。
“馨妍给福晋请安,福晋吉祥。”李氏莲步轻移,走到她面前行礼,显得十分柔弱乖觉。
“免礼,坐吧。”琬华面色平静无波,“蕊香,给侧福晋上茶。”
李氏言谈举止间已不见之前那种掩藏不住的得意,而是琬华曾经熟悉的带着心机的温婉柔弱。随便说了几句话,李氏见琬华再度端起茶,便知趣地告退了。这之后,又有几个庶妾格格来请安,琬华有些头大,随便应付了一下,让她们各回各屋,以后也不用天天来请安。
等到终于清静下来,琬华对橘香道:“大阿哥和二阿哥是上学去了么?清早可来过?”
橘香点头:“回主子,两位阿哥大清早就来请安,见主子还没起,嘱咐了奴才们两句就上学去了。”说到这咧嘴笑起来,“两位阿哥听说爷歇在这里,好像十分开心的样子。两位阿哥是真的关心主子呢。”
琬华失笑:“你倒是操心的事儿多。”
“主子好,奴才们才能好,”橘香认真地道,“从前爷那样对主子,奴才们看着主子伤心,奴才们自己也伤心难受,可是又无能为力。现在好了,主子终于打动了爷,让爷知道了主子的一片真心,知道自己守着一座金山呢。奴才们相信,爷今后会对主子越来越好的!”蕊香也在一旁连连点头。
琬华握住她俩的手,心里很感动:“难为你们对我这样竭忠尽力的……”于是将手上的一对羊脂玉镯褪了下来,分别给她俩人戴上,“好丫头,这不是赏赐,是我的一点心意。”
俩人都知道这是福晋最喜欢戴的镯子,又听她如此说,顿时受宠若惊,高兴地欠身行礼:“谢谢主子!”
琬华笑着拍拍她俩的手背:“去把我的绣活儿拿来。”
下午,胤禛果然比平时要早回来,同琬华和念伊一起微服往佟公府去。
到了娘家,琬华自是先去东府探望玉华的父母夸岱及其福晋。夸岱是佟国纲的二嫡子,琬华的三堂叔,为人实诚敦厚,与他大哥鄂伦岱简直不像是一母同胞的兄弟。鄂伦岱暴虐骄横,又早袭了国公爵,越发没人管得住他。琬华的二姑在康熙三十七年被封为贵妃后,佟国维也被封了一品承恩公的爵,所以品级上,鄂伦岱与他二叔佟国维是平起平坐,况且封爵又比佟国维早,是以连佟国维的话也不怎么听,若非康熙有时敲打他一下,他每日除了胡作非为不会干别的。
琬华也是回到现代看了历史书才明白当初胤禛还是个小少年时对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那时佟贵妃去世后,康熙已有为胤禛和她赐婚的意思,便将要赐封佟国维为承恩公的念头暂时压下,为的是既不想让胤禛因外戚受累,也不想让佟家的恩宠和势力过于膨胀。而历史上,胤禛的福晋不是出自佟家,佟国维正是在佟贵妃刚逝世就被封了一品公爵位。
如今对佩柔和佟国维的恩赐,也是康熙既为了安抚佟国维这一支,又为了平衡佟家内部的形势。毕竟鄂伦岱实在锋芒顽劣过剩,若没个宗族中人从身份、威信、序齿等各方面镇住他提点他,佟国纲这一支恐怕迟早会葬送在他手里。也许康熙正是看中了夸岱与鄂伦岱为人处事的天壤之别,才将玉华指给胤禛——鄂伦岱与八阿哥一党早已眉来眼去,康熙不可能不知,而夸岱受了他法海二哥的一些影响,比较勤恳好学认真做事,从不附从党派,这种性情在康熙看来正同高调做事低调做人的四阿哥差不多,对夸岱也比较放心。
这些都是琬华的推测,但她相信与真相差不了多少。她还记得历史书上说鄂伦岱获罪被正法后,由夸岱袭了国公爵。
夸岱刚从工部回来,见到女儿和女婿来探望,自是十分欣喜,对念伊也很是疼爱,一家人在一起说了会子话。胤禛随口谈起还没回府的鄂伦岱,夸岱神情有些不豫,但也没有多言,只无奈地叹了口气,琬华看得出,对于这位亲大哥的很多做法,夸岱也是很不赞同的,但也无可奈何。特别是法海生母两年前去世,鄂伦岱不准其入祖坟,完全激化了他与这位庶弟之间多年积累的矛盾,一时势同水火。而夸岱就夹在这俩人中间,经常有冰火两重天之感,左右为难“爽”得不行,最后干脆袍袖一挥:他娘的你俩想斗就斗去,老子我不管了!脑袋往那沙堆里一埋,装起了鸵鸟。只是看着家中不睦,也难免生出丝愁苦之心。
琬华劝慰了他一番,又同额娘说话。虽然这不是她琬华的父母,但是原本就与她有亲缘关系,再者她决定要替玉华尽孝,因此对待夸岱夫妇真如同对亲生父母一样。夸岱也赞她如今懂事很多,不像还是姑娘家时那么任性了。
出了东府,胤禛陪琬华往西府去,仍是从前门坐马车过去。念伊任由琬华抱在怀里,似懂非懂地听阿玛和额娘说着话。
“你玛法虽对老八多有赞赏,但并不像鄂伦岱那么明显,鄂伦岱此时差不多已算八阿哥党中的羽翼。皇阿玛最讨厌皇子结党营私交结外臣,这一点你玛法还是明白的,所以你不用过于担心。至于鄂伦岱,多行不义必自毙,他自己不早点醒悟,没人救得了他。”
琬华低头,久久不语。
马车在西府外停下,府内早已得了消息,已有不少人在门口候着。这会儿隆科多已经回了府,站在台阶下相迎。
下了马车,琬华笑着唤他一声:“三叔。”
隆科多不由一怔,竟有些恍惚,还以为看到了逝去的侄女。但他这恍神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心中虽然纳罕,表面上仍然礼节周到。
“舅舅不要多礼。”胤禛虚扶一把。
琬华摸摸念伊的脑袋,柔声道:“额娘教过小伊的,还记得么?”
念伊点点头,对着隆科多唤了一声:“叔玛法!”
“好孩子!”隆科多高兴地弯腰抱起念伊,对胤禛和琬华请道,“快进屋吧!我已让人给阿玛和大哥送信儿去了,一会儿就能回来。”
胤禛同隆科多去书房谈话,琬华便带着念伊去额娘觉罗氏的院子。
觉罗氏正卧病在床,听到丫鬟禀报,半撑起身倚在床头,琬华看到额娘这个样子,当即滚下泪来。她擦掉泪,对屋里的丫鬟道:“你们都出去。”在床边坐下,琬华握住觉罗氏的手,细细的打量,不等觉罗氏说话,扑进了她的怀里,在她耳边唤道:“额娘……”
觉罗氏身子一震,心中刹那间明白了什么。
对于有些玄妙的事,女人总是比男人更容易猜测和相信。
“额娘,我是琬儿……”琬华哽噎地轻声说道。
觉罗氏不由将她紧紧抱住,半晌颤声道:“琬儿……好琬儿……”数年积累在胸中的抑郁苦闷转瞬间便一扫而光,只剩下满心的知足,“想死额娘了……让额娘好好看看你。”觉罗氏摸着她的面颊,笑容缓缓绽放,眼圈却是红了,口中喃喃道:“是额娘的琬儿……真的是琬儿……”
琬华也抬手抚上她消瘦的脸庞:“额娘怎么生病了?请太医来看过了么?”
“不过是心口痛的老毛病,琬儿不要担心。看见你,额娘的病也就好了。”觉罗氏爱怜地摸摸琬华的头,目光落在乖乖站在一旁的念伊身上,笑着对她招手,“有好几年没见到小伊了,长这么高了。”
琬华擦干泪痕,忙拉过念伊到床边:“小伊,额娘教过你的,要叫玛嬷。”
念伊甜甜唤了一声:“玛嬷!”
觉罗氏十分高兴,因在病中才忍住了将这么可爱的外孙女搂进怀里的冲动。
这一趟回家之行,让琬华感到了久违的亲情和幸福。知道玛法和阿玛回来,琬华服侍额娘歇下后并没有往前面书房去,她相信有些话胤禛虽不能明说,但也能透露一些,前面人多嘴杂,她突然过去也不合礼数。于是让蕊香带着念伊去园子玩,自己走侧门往舜安颜的院子去。
康熙三十九年的时候舜安颜与雯秀奉旨成婚,谁知成婚刚两年雯秀就病逝了。可以想象,这对舜安颜的打击有多大。而且历史书上说舜安颜是八爷党,四十八年获罪被削爵并软禁,雍正二年刚被起复没多久就逝世了。如果他现在就开始攀附老八,琬华一定要敲醒他。
舜安颜的院子在西府并排往西,是独立的三进院式,毕竟他现在有额附的爵位,该有的府邸规格不能少。
此时的舜安颜已经长成俊逸挺拔的青年,只是眉宇之间总有一抹忧郁化不开去,眼中的神采也有着超乎年龄的沧桑之色。琬华看到他这个样子别提多心疼,从前她最疼爱的就是这个弟弟。
“玉妹妹?”舜安颜看到她不由怔住,好半天还有些不能确定。
琬华走到他面前,学着他从前的样子伸出手比了比自己同他的身高差距:“颜儿长高了好多呢,现在姐姐可赶不上了。”
舜安颜心头剧震,他屏住呼吸望了望太阳白晃晃的窗外:“是大白天啊……”又揉了揉眼,发现面前的人对自己揶揄的笑着,笑容是那么熟悉,与记忆中如出一辙,整颗心刹那间停止了跳动,“我在做梦……”
琬华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是吗?”
舜安颜疼得呲牙咧嘴,却忽然对着她一阵傻笑,随即还不等琬华反应过来就猛地将她搂紧了怀里,在她耳边呜咽起来:“姐……”
琬华很有风度地拍拍他的后背,笑道:“哇,没想到颜儿的接受能力这么强,这一点比你姐夫强多了!”
“我天天都幻想会出现这样的情景……姐,你说奇怪吗,我一直有一种预感,就是你并没抛下我,你总有一天会回来……威伯尔一直在等夏洛回来,夏洛永远不会再回来,可是我总相信有一天姐会回来的……”舜安颜双臂不由得收紧,似乎要将她嵌进骨子里一样。
“好孩子,还记得小时候姐给你讲的故事呢。”琬华摸着他的脑袋,“我的颜儿真的长大了……”
“喂喂,你们在做什么!”书房门被“砰”地踢开,一个清亮的声音带着急风而至,“哪有兄妹这么抱一起的!舜安颜你是不是疯了!”随即,琬华就被一股大力扯开了去,重重地撞上了某个胸膛。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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