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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昭游嘴角一抿,插嘴道:“朕听闻那戏班会唱《麻姑祝寿》,特意请进宫学习,想亲自唱来给母后祝寿。”
他声音不大,带着几分喑哑,目光微怯地看着太后,一番赤子之心。
然后他就看见太后仿佛吃了屎一样的表情。
他离太后近,没有错过这个一闪即逝的精彩。
陆淮善顿时欣慰。
护龙卫首领钱世成耿直道:“摄政王当日并不知道陛下就在戏班子当中,得知陛下出宫,更是立即派人寻找,把戏班的人员全部审问一遍,据查,戏班子并不会《麻姑祝寿》。”
当天明明唱的是《贵妃醉酒》。
楚昭游的饮食起居并非秘密,太后和摄政王人手一份。皇帝听过哪些曲目,他们心里一清二楚。
什么《麻姑祝寿》,皇宫里有这曲目吗?
陆淮善几十年不曾上朝,专注练兵,头一回,便感受到这朝中的暗流涌动,太后和皇帝似乎面和心不和,加上摄政王,三方各自为政,互相拆台,上朝跟看戏的。
而这三方之中,小皇帝的势力最弱,几近于无,说句话底气都不足。陆淮善的心又往小皇帝那边偏了一点。
楚昭游目光凉凉地看着钱世成,就是这位大哥,让他四个城门都出不去。
唱戏,楚昭游可是专业的,从业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人能拆他的台。
“朕深居宫内,消息匮乏,托人打听许久,才找到……竟然是唬朕的么?”楚昭游眼尾下压,似乎有些难过,随即扬起嘴角,“但是朕在宫外,遇见了一位老生离京,朕为了向其请教,不得不与他同行,耽误了回宫,让母后担心了。”
太后要演母子情深,楚昭游配合他,只是他越说,太后嘴角越僵,“皇儿有心了。”
楚昭游言外之意,是在向陆淮善透露委屈――他一个皇帝,宫外的消息完全接触不到。
陆淮善果然被楚昭游的孝道感动,孝顺的孩子,坏不到哪儿去。
钱世成觉得自己还不如闭嘴,摄政王说得对,他不会说话,说了就是给对方送人头。
他有些惊讶地看着楚昭游,这一句接一句的,句句都往陆淮善心坎上踩,今天之前,他都不知道陆淮善这么看重孝道!
陛下是护龙卫和魏卓一起护送回来的,一回宫就上朝,他们本以为楚昭游上朝对他们有利,毕竟他们陛下可是有过早朝睡着的光辉战绩。以往太后暗示他干什么,被摄政王一反问,几句话就忘了目标。
谁交代楚昭游这么多话的?
钱世成紧紧盯着楚昭游,甚至有想让陛下开口唱两句的冲动。
套话都想好了,总不能连曲儿也会唱了?
但是,对方是一国之君,太后可以随意地提唱戏的事,他们作为臣子的,只能谏,不能辱。
楚昭游隔着十二串白玉珠,弯了弯眼睛。
快,勇敢说出你的想法。
普天之下,就没有朕不会的曲目。
钱世成默默归队,决定奉行摄政王的箴言,少说话,多做事。
陆淮善总结发言:“陛下亲政,摄政王理应归还部分政务,若是陛下没有异议,臣今日就宣布――”
“摄政王到――”
宣政殿外,一黑色人影逐渐清晰,几步之间,摄政王便雷厉风行出现在大殿之中,站立于陆淮善左侧,非武将出身,却横刀立马,飒沓之姿,与陆淮善不分伯仲。
他站在那儿,就是众人倾佩敬畏的神祗,万人之上,雕梁画柱相较黯淡。
萧蘅右手背在身后,目光在太后、皇帝、陆淮善间转了一圈,古井无波,极为淡漠。
陆淮善打量了一眼萧蘅,有些赞叹,长江后浪推前浪,摄政王名不虚传,但他目光还向着楚昭游。
太后因萧蘅突然出现闪过一丝担忧,但她看见陆淮善的表情,最后一点忧虑也散了。
全场反应最大的,是头戴冕旒,所有人看不清表情的陛下。
“小……”
小黑!
楚昭游猝然瞪大眼睛,手指按住龙椅扶手,几乎离席。
他声不大,但总有耳朵尖的武将,惊诧地看着陛下,三天不见,陛下还敢直呼摄政王的名字了?
万物皆空,周围的一切声音褪去,宣政殿仿佛被骤然抽了真空,令人呼吸困难。
他看见威风凛凛的摄政王,眉眼间全是陌生的冷漠和深沉。
他看见清醒之后的小黑,背在身后的右手腕骨上应当还留着他发泄咬下的牙印。
他骤然意识到什么,表情空白地跌坐回龙椅。
小黑就是失忆变傻的摄政王?
一滴不被预料到的泪水突然浸润眼眶,当陆淮善再问他是否收回摄政王的一半兵权时,楚昭游愣愣的,牙关紧咬,怎么也说不出话。
陆淮善接着道:“臣今日宣布,另外半块虎符作废――”
魏太后眼睛半眯,闪过一丝狂喜。萧蘅那半块作废,陛下的半块早就交由她保管,龙威军以后就是她囊中之物。
萧蘅直直看向龙椅上的楚昭游,眼神很冷,仿佛仇敌,他听着陆淮善宣布对他极为不利的决定,却没有阻止。
但楚昭游分明知道,小黑很不高兴。
他在帮着太后抢小黑的东西啊……冕旒隔开了两道交错的目光,楚昭游忽然打断陆淮善,“朕不答应。”
他张口,却没有声音传出,起伏过大的情绪让他喉咙失语。楚昭游急了,他猛地站起来,面前的十二串白玉珠子打在一起,玉石敲击发出清脆的声响。
“朕不答应。”
峰回路转,满朝哗然!
太后预备好的笑容僵住,精致的面容一瞬间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