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校友相见

>
    她都不知道自己的定力这么好。也就那么一瞬间的恍惚，然后几乎是微笑的将众人请到了213 房间，来人七个，四男三女，除了沈从云，其他的她倒是不认识，同学一年了，他们之间说话的次数就两次，他是数学课代表，每次都是他来收卷子或是作业。

    钟晓彤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他没对她说话，而她则是很敬业的做她的服务员，身后是男女交谈的声音，也许是钟晓彤并不在意，她并没有认出那日来吃过一次饭的叫盈盈的女生。

    在摆碗筷的时候，钟晓彤对看着她的沈从云浅笑着颔首，她看见他略显讶异的挑了一下眉，然后也是微微一笑。

    这应该算是招呼吧。

    她不认为，以温文尔雅，礼貌有加着称的沈大公子会让她难堪。

    沈从云看着眼前熟悉的同班女同学，几乎完全变了样子般，他嘴唇动了一下，可不知该说什么，终是什么也没说。

    “请各位点菜。”她微笑着看向他们，但眼睛里又谁也没看到，因为他们的眼睛太过整齐，一起用视线绞着她，几乎要把她穿透。屋子里过于安静，她站在那，坦然迎接种种窥视。

    “醋溜土豆丝，糖醋鲤鱼。”

    钟晓彤听着那带着磁性温和声音，手在本子上一笔一划的快速记了下来，定睛一看，字比平时有些连笔，有些草，怕是一会让甜甜认真看了。

    “呵呵，从云，你怎么和这醋杠上了，就那么喜欢吃酸的啊。”一个带着眼镜的斯文男声调侃的说、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正因为他经常让别人吃醋，没人给他，他才觉得缺，要补补。”理着短发的女生脆声接了过去。

    “朱婷说的真是精辟，太对了。”

    “沈大少选了理科折煞了某某美女的心。”

    众人一阵嬉笑，钟晓彤也跟着放松。

    沈从云一笑，环视众人回道“你们少挖苦我，不就是嫉妒吗。”

    只是在看钟晓彤的时候，眼内闪过一丝尴尬，还加了句“简直胡说八道。”

    钟晓彤见过沈从云的笑容，那是一种如沐春风的馨软。他是一个传奇人物，似乎每个学校，每个年级部都会有几个这样的风云人物。她班的沈从云，高大帅气，温文尔雅，学习成绩是全校前三名之列，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那才叫真正的强人，老师的顶级宠儿，据说，家世也很好，好到老师都上赶着巴结，最难得的是本人素质高，从不像那些省城里的少爷们般娇养跋扈，盛气凌人，给人永远是温和，没有特别的亲厚和冷淡，恰到好处的摆在那，这就是沈从云。不知谁开始叫的沈大公子，班里男生也都这么唤他。羽扇纶巾间的谈笑风生，确实别有风韵。她还知道，他有个亲弟弟，双胞胎，叫沈从静，那也是个顶优秀的人，每次模拟考试，像是定位一样，无论题容易还是难，他都是全校第五名，从未变过。很多人都羡慕这对双胞胎的父母，怎么就生出这么聪明的一对孩子来，据说，校领导想请他们的家长来做访谈，传授经验，但不知怎么就不了了之。有人说，学校能请的动人家父母才怪。这意味着，沈从云就是云上的人物。

    陆续记下其他人要的东西。做完一切，钟晓彤走到了门口处递给了甜甜，然后她听到有人小声说 “看到了吧，她就是咱们学校那个勤工俭学的女同学。”

    有人附和道：“就是她啊。”

    “哪个班的，长的挺漂亮的啊。”陌生男生接道。

    “谁知道呢，以前从未见过。”女生说。

    “问问不就行了。”某男生说。

    “谁问，你问啊？”

    “我才不好意思呢。”有人讪笑着说。

    钟晓彤突然觉得可笑，原来他们比她还不好意思。她想告诉他们其实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只要他们有谁大声问，她一定会认真的回答。

    至始至终也没有人问，当然她也不会上赶着去说。

    接下来，她就接着甜甜递上来的菜，一盘一盘的拿到屋子里，然后按照平日里那样，摆在转盘上后将菜名报出来。动作娴熟，干净利落。

    余光中，她能看见在座的七个人拿筷子的手都是细嫩光洁的，而她的呢？手指上缠着白色纱布，那是前日，甜甜和她交手汤菜的时候，没拿稳，烫到的。立马就红肿了，过后更是火辣辣的疼，后来在附近小门诊涂了层药水，裹上了，就是刚刚握笔还感觉到木，因为这，甜甜不好意思，给她买了根一元雪糕，以示歉疚。

    菜一盘盘上，钟晓彤就一边想着心事，分散注意力。在她手上攥着八瓶啤酒的时候，沈从云突然的站起，来到她身前，伸出手要接过去。“我来吧。”

    钟晓彤撩起眼帘，从那双漆黑温和的眼中，她看到了暖意，没有其它，真的没有其它。钟晓彤很高兴，轻声道“谢谢，这是我应做的。”

    说完点头微微一笑，径直走到圆桌前，将啤酒稳稳放下，拿开起子打开三瓶。有男生站起来，将身前的酒杯摆在一处。钟晓彤倒酒的技术很好，满满的一杯，一点沫也没起。

    她看出，有男生想和她说话，当她定定的看过去时，对方的视线倒是有些慌乱游离，这场景有些诡异。

    倒是沈从云落座后，并未和她再说话，只是偶尔的看她一眼，礼貌而尊重。钟晓彤从心里觉得，这人真的很聪明，最起码，她要感激他的善解人意。

    有个男生喝酒喝的有些年少轻狂，一杯一杯的猛灌。酣畅的液体顺着他的脖腔往下滑，很快一包餐巾纸用完了。

    钟晓彤本是不着痕迹的递了上去。却被沈从云伸出的手无意的握住了手指，相互一愣，同时松手，啪的一声，纸袋落在了地上。

    钟晓彤尴尬，低声说“对不起。”赶紧去捡，却不想沈从云也俯身，二人的脸颊轻擦而过。那一瞬，钟晓彤只觉脸腾的一下火烧火燎，赶紧后退两步。

    沈从云呆愣几秒后，手指捡起了纸袋，轻声说“没关系。”

    她借机出了门，然后找到甜甜，让她替一下自己。

    钟晓彤出来后，帮着厨房去干活，切菜，包饺子。她包饺子的速度远远没有那些阿姨快，但熟能生巧，现在，她的饺子包的很好看，也算很专业了。来到这间餐馆打工一月后，她知道，自己的饭一定会做的好吃，很多时候，那些做菜的方法，她都能背下来，这也算是一项收获吧。如果让她去做家庭主妇，她应该能胜任，至少会比姑姑做的好吃。想起表哥老挑剔姑姑做饭难吃，姑姑最后火了，大喊一声：“等以后你有媳妇了，就永远别吃我做的饭！”那时，大家都愣了一下，接着相互笑开来。

    生活不是没有欢乐，只是，压抑的东西太多，欢乐便显得少的可怜。

    她不知道，沈从云那些人什么时候走的………一天就那么结束。

    随着将要结束的打工生涯，胖丫对她已经没有先前那么多的尖锐和挑剔，但看她的眼神也没什么好感。甜甜说，那是因为切菜的阿岳总看她，胖丫嫉妒的。钟晓彤也不甚在意，本就是茫茫人海偶然相遇，过后谁还记得谁？没什么值得计较的。

    而甜甜对她一再表示不舍，还顺带一句话，以后若是有出息了，可别忘她，有钱了最好把餐馆买下来，一雪前耻。

    钟晓彤就当笑话听。什么耻辱，说起来，她要感谢宋老板，在这里她学到了很多东西，面对那些各个层次的客人，她多少学会了镇定自若，坦然处之，这是不可多得的社会经验。只是她耽误了学习。

    期满最后那日晚上，她被老板娘早早叫了去，看了她良久才开口“说实话，要不是有王秘书的面子，我不会招你。可能你多少会对我有意见，但站在我的角度上，你就是员工，理应做好分内的事情。除非你比我强，那是你本事。做人就要踏踏实实一步一个脚窝，像你这样家庭出来的孩子，我看的多了，心过于高，其实自尊不值几个钱。这四百块钱你拿着，里面有多少水分，你应该很清楚，在我看来，你做的并不好，我有些高看了你。”

    钟晓彤认真接过钱，看了两眼，抬起眼望向老板娘，开口一字一字异常清晰的说：“宋姨，十分感谢您给我提供这个机会。这四百块钱是我四个月的生活费，之于我非常重要，这一个月我确实尽力了，其中有令您不满意的地方，我感到十分抱歉，也很惭愧。”停顿一下接着说：“是的，像我这样家庭出来的孩子确实把自尊看的比什么都重。因为我们深深懂得它的重要性，那是我们仅剩下的东西，也是我们坚定走下去的动力。”抬起手中的四百块红色人民币，她白皙的脸非常平静：“这四百块钱，是我的血汗，至于水分多少，在我真的是零，但在您，可能很多。”看着老板娘皱眉，钟晓彤深吸了口气“再次感谢您给我这个机会。宋姨您保重，希望您的生意兴隆，红红火火。它日有需要我帮忙的，而我确实能帮助的，定会谢您的相扶之恩。”鞠了一个躬，钟晓彤立起后，一转身看到好几个人，厨房的大师傅，切堆的小红，甜甜，胖丫，阿岳，还有洗碗的阿姨，都在那看着她，洗碗的阿姨可能想到自己的女儿，一个劲的擦拭眼泪，甜甜眼睛也红了。

    她知道他们在和她惜别，微微一笑。冲大家挥手：“大家保重。”

    钟晓彤很少哭，再说也没什么可哭的，人的情感是脆弱的也是强悍的。

    老板娘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看着那个纤细的女孩笔直的走了出去。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到底为何，真是有些复杂。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当她在你身前时，总觉得这不对那不足，等走了后，方明白，原来她挺不错。

    所谓凡事留情面，事后好相见，说起来，她和那小姑娘相比倒是少了几分气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