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程毓垂着眼眸,纠结、苦恼、挣扎,多种情绪在心间缠成毛线,再撕扯不清。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一个人,这么自私而懦弱。哪怕周宏远口口声声说自己什么都不求,就算周宏远对着一切的奉献与痛苦都是甘之如饴,可周宏远什么都不求与程毓对周宏远的心意视而不见根本是两个问题。
程毓深吸一口气,他看着周宏远,缓缓说,“宏远,要不然你还是搬走吧。”
周宏远怔了几秒钟,他拿着一次性筷子的手轻微地颤抖动了几下,随后将自己的头深深地往下埋,直到程毓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才吸了吸鼻子,说,“嗯,叔叔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说话。程毓看着窗外的景物一点点后退,突然觉得鼻子好酸。他才刚刚与周宏远恢复以前的关系,他才刚刚找回一个亲人,就要这样,将周宏远推开么?
可如果不推开,他们又能怎样呢?难道自己要一辈子不结婚,再耗上周宏远的一辈子么?还是说,他们要一辈子在一起?
这个想法让程毓毛骨悚然,一种怪异的情绪在他全身的血管中涌动着。他的皮肤因为这个惊世骇俗的念头变得通红而火热,久久难以平复。若是与周宏远一辈子在一起,若是一辈子不结婚,又能怎么样?左右他们都是没有家的可怜人,左右他们都无牵无挂······
可他真的能走出这一步么?他对周宏远真的抱有了同样的感情么?他真的能有朝一日爱上周宏远么?程毓觉得胸好闷,像是一团火,要将自己烤化了。这一刻,他甚至有些自暴自弃的想,倘若自
己可以,那么一切的问题岂不是迎刃而解了?
周宏远回到家,没多做停留就开始收拾衣物,程毓看着周宏远在卧室里进进出出,看着那间尘封已久的卧室重新变得空旷,他的心仿佛也随着这间卧室一起空了,像是被生生挖走了原属于他的一块儿。
柜子里的衣服一件件地被收走了,阳台上晾着的毛巾也被团成了团,塞进了箱子里,连卫生间里并排放着的牙刷,都少了一只。
周宏远每收起一件东西,程毓的心就变得更空旷一点,直到周宏远干脆利落地将自己生活过的所有痕迹都一一抹去,直到这一切重新恢复原样,程毓才回过神来,而下一秒,他只觉得自己弄丢了半颗心脏。
周宏远站在玄关处,套上自己的大衣,拎着那个从北京带来的箱子,深深地回望了程毓一眼,而后强迫自己别开头,用了几秒钟平静,而后才缓缓对程毓地说,“叔叔,再见。”
怎么能这样就再见呢?
他们好不容易才相聚、他们好不容易才和好,他们好不容易才跨越了十年、跨越了五百公里的距离,怎么能这样就再见呢?
程毓难以置信地看着周宏远,他不明白周宏远怎么能这么轻易地接受这一切,他不明白这个明明为了自己可以放弃年薪几百万的工作、放弃打拼已久的事业的周宏远,怎么能这么平静地、果断的接受这个结局,毫无留恋的离开。
他怎么可以这样呢?
程毓狠狠地咬着自己的嘴唇,几乎要渗出血来了还兀自不觉,周宏远则笔直地站在门前,不动,却也不回头。似乎是在等待一句寒暄、一声挽留,又或者是一个体面的告别。
程毓往前走了一步,又一步,一双干燥而温暖的手覆在周宏远的手背上,他声音颤抖,“不,不用这么急吧,你还没有住的地方——”
周宏远的肩头抖动了两下,而后沉静地说,“叔叔,我爱你,你想要我搬走,我就绝不犹豫。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愿意满足。”
程毓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他心脏中交织着、撕扯着两种声音,一个让他放手,一个却逼他挽留。他向来是感情中的鸵鸟,若是没有一计猛药,他就只想拖着、藏着,就像以往无数个日日夜夜,什么都不必想、什么都不必抉择。如今,周宏远的决绝却突然突破了他的舒适区,将他推到了最难面对的刀口,他逃无可逃、躲无可躲。
周宏远不敢回头,他生怕自己回过头去便再也不舍得离开了,他生怕程毓的一时犹豫、一时不忍,造成日后更大的痛苦。
长痛不如短痛,他愿意替程毓做出这个决定,他也愿意替程毓承受这些必得抉择的痛苦与挣扎。
“啪嗒”一声,周宏远打开门,程毓想去捉他的手,却扑了个空,而后,那笔直地背影,一点点远离,最后,这扇厚厚的防盗门,将两人再次隔绝。
程毓忽地懈了力气,蹲**子,软软地靠在门上,他抱起腿,将脸颊深深埋了下去,而他不知道的是,仅仅是一门之隔,周宏远亦靠在门前,久久不肯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