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个孩子在笨拙地背着逍遥游,但是他背的很生涩,总也连贯不起来,他就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地慢慢背给他的母亲听。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他磕磕绊绊,每次停下来的时候,他稚嫩幼小的脸上,都有着这个年纪所不该遭受的苦痛,“且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定乎内外之分,辩乎……”
孩子细软的嗓音戛然而止,他没有背下来,小小的身子在轻轻颤抖着,像风中的蒲柳,他最后捂住脸,再也忍耐不住,放声大哭。
“阿娘……我错了,驷儿错了……你醒一醒好不好,阿娘……我再也不贪玩,你醒一醒,你再教教我,好不好?”
后来,逍遥游成了南宫驷每一堂早课都会誊抄默写的卷文,伴着他,从垂髫小儿,到意气风发的儒风公子。
容夫人走了,再也不能教他。
不久后,楚晚宁也走了,再没有回头。
南宫驷便一直没有拜师,他凭着这一只缝缝补补的旧箭囊,凭着那一句“贪怨诳杀淫盗掠,是我儒风君子七不可为”,终于在这人心隔肚皮的天下第一宗门里,长成了一位和他父亲截然不同的端正英杰。
而此时,离容夫人逝世,已过去了近十五年。
幻象再一次聚起,这一回,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南宫柳的寝殿,是月圆之夜,南宫柳缩在床榻上,榻上铺着凉席,摆着竹夫人,显然是夏日,但是南宫柳却裹着好几层厚厚的褥子,不停地在发抖,嘴唇青紫。
楚晚宁拍了拍墨燃的手:“松开了,我想接着看。”
墨燃道:“你也可以不看,我说给你听。”他还是不想放下捂着楚晚宁耳朵的手,但被楚晚宁又拍了两下,心知拗不过,便只好把手垂下,一边还很阴沉地往周围扫了一圈,心想要是有谁再说楚晚宁的不是,自己就暗戳戳记在脑子里,回头再找这些人单独算账。
幻象里,徐霜林从门口走进来,歪七扭八地行了一个礼,很没有规矩。不过南宫柳好像习惯了,并没有在意,他眼里暴着血丝,哆嗦着问:“霜林,药呢?药呢?”
“配了,失败了。”
南宫柳“啊啊”地喊出了声,竟是吓得鼻涕眼泪一起流:“怎么会……怎么会……你明明说可以……我受不了了,我浑身的骨头都像长了尖刺在扎着自己!你,你快帮我把窗户都关严实,一点光都不要洒进来,一点都不要……”
“已经关严实了。今天是满月,就算你不出门,都会觉得疼。”徐霜林道,“没用的,你逃不掉。”
“不——不!药呢?”南宫柳有些疯癫,“药呢药呢药呢!!你说可以配的!我信你!药呢!!!”
“我重新翻阅了宗卷。配不出来,你身上的这个恶诅太狠毒了,非得要一样东西才能解开。”
“什么?!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只要给我药!给我药!!”
徐霜林道:“我要施咒人的灵核。”
“!”
南宫柳刹那间面色惨白。
“灵核……你要……你要他的灵核?”
“有吗?”
“怎么还会有!!”南宫柳咆哮道,头发散乱,口角流涎,“你也知道是谁诅咒的我!我的好师尊,那个废物……脓包……君子!罗枫华!他篡了我的位置,我把他赶下宝座的时候就已将他碎尸万段了!我还把他骨灰压在了风水极险的血池之地,送他魂灵堕入无间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如今他尸骨都朽没了!你还要我去找他的灵核?我怎么找?我怎么找!?!”
徐霜林静了一会儿,等南宫柳吼完了,渐渐趋于绝望,喉咙里溢出哽咽,他才慢慢道:“我还有一个法子,只是很难做到。你要不要听?”
“说……说说,你快说!”
“罗枫华虽死,但是你应当知道,《亡人录》里记载过,堕入无间地狱的鬼魂,虽然永世不得超生,却能聚合三魂七魄,生出犹如生前的肌肤骨肉,形成鬼胎,越是惨死的鬼胎,就越强大,有的甚至会在鬼胎外面再长出一只巨骷髅,护佑魂魄不散。”
“那又如何?我总不能去无间地狱里把他的尸身再翻出来……”
“你不能去,但是,他可以来啊。”徐霜林微微笑了起来,烛火中神情很安宁,似乎像是在谈论今晚去哪个友人舍间喝茶一般,“鬼界与阳间以结界屏障相阻隔,只要聚合至为纯澈的五大灵气,就能撕开无间地狱的缺口。”
“撕开……无间地狱的缺口?”
徐霜林笑道:“不错,撕开缺口,引得罗枫华的鬼胎出来,那鬼胎和生前的肉体一模一样,也有灵核,你吃了他的血肉,再掏出他的灵核,不愁诅咒不破。”
他顿了顿,又道:“只是五大灵气有点难聚,最好是需要上佳的精华灵体……你不要心急,再容我想想办法。”
南宫柳张了张嘴想再说什么,可以发出来的却是一声可怖的哀嚎,他涕泗横流,趴在床上剧烈地发着抖。
“真的有这么痛啊?”徐霜林叹了口气,“你那个师尊,想必也是恨透了你弑师,竟会在戒指上施如此狠绝的诅咒,真是天见可怜。”@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呜……”
“好了,忍一忍,天亮了就不疼了。”徐霜林说着,在床沿坐下来,双腿盘着,一只手托着腮,一只手抠着自己的脚丫子,“我陪着你吧,陪你说说话,分散分散精力,你就没那么痛了。”
南宫柳整个人都拱到了被子深处,在里头不住地呼哧气喘。
徐霜林道:“唉,讲什么呢?……要不聊一聊驷儿?他也是个不容易的孩子,天生灵核暴虐,容易走火入魔,这好像是南宫家族的痼疾,听说他曾祖父也有这毛病?”
南宫柳缩在棉被下头,吞了吞口水:“嗯。”
“你打算怎么办呢?”
“什么怎么办。”南宫柳的声音打着战,“他的病,比我的好,好应付多了。以后娶了妻子……都,都是能通过双修,压制灵流的。你,还是……还是多关心关心我的诅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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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不一直都在关心你的诅咒吗?但你越想,疼的就会越厉害。”徐霜林因此又转了话头,抠着脚趾缝笑道,“不过这样双修,会不会对道侣的身子太好?听说驷儿的曾祖母年纪轻轻就去了呢。”
“废、废话。”
“哎呀,我也只是随口一问,没有想到她还真是因为双修的原因早死的。”徐霜林感叹道,“儒风门当真水深,掌门居然要拿夫人的命助自己渡过劫难。”
“女人性命……本就……无用。”
徐霜林笑道:“这么看不起女人啊。”
“太掌门之训,你又不是不懂。”
“我不懂,太掌门说过什么?”
“儒风门,当以君子率之。”
“没错啊。”
“君子是什么?是男子,懂了吗?”
“……噗,说句不恭敬的。掌门,你这句话曲解的,怕是要把太掌门从英雄冢里气得活过来。”
南宫柳哆嗦道:“你没有娶过妻子,你不明白。女人啊……没什么用,只有传宗接代,是…是她们之责。祖母能为祖父献身,也是心甘情愿的……”
“心甘情愿?”徐霜林笑了,“那你是不是也得替驷儿找个心甘情愿与他双修,为他送命的人了?”
“……已经找好了……”
徐霜林一愣:“什么?谁啊?谁谁谁?”他显得很八卦,往床的更里面爬了爬,几乎想把南宫柳从被子里捋出来,“成啊,你心里头居然连儒风门的少主夫人都有人选了,那你快与我说一说。”
南宫柳裹着被子往床铺深处挪蹭,忍了一会儿痛,才沙哑道:“你义女,叶忘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