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正坐在花厅里,管家婆子才刚刚离开,这会觉得有些疲倦。贴身嬷嬷端来一碗新鲜羊乳,孙夫人并不怎么爱喝,于是推到一边,又拿起桌上的小报接着看。
只是看着看着,孙夫人眉头越皱越紧,最后竟啪的一声,把报纸拍在桌上,愤愤道:“这六合县官太不像话了!”
嬷嬷知道主子说的什么,那抚莱阁的事,主子不比外面人知道的少,因为这几期小报,主子一份都没拉下。
“夫人,仔细手……”
“你瞧瞧,这都是人干的事吗?人姑娘自立自强,凭本事挣钱吃饭,上缴朝廷的钱粮赋税一纹不少,怎么就被人当成眼中钉,要这么陷害?”
“在上回赏花宴,老奴就对这邬姑娘记忆尤深!是个厉害的,聪明、大气!以老奴看,比很多闺秀都出众呢。”
“要我说,这邬姑娘比那谢家嫡女都不差分毫!最难得的还一身好本事,把个抚莱阁经营的有声有色,这样的姑娘世间太少。而本夫人最看不惯的就是那一身娇气,四体不勤病美人儿,成天就想着怎么勾引男人,怎么打扮漂亮,跟蛀虫有什么区别?”
“夫人说的是!只是话又说回来,她的事估计有些难吧,应天府的登闻鼓也不是那么好敲的。”
“她的事难?哼哼~,可六合县的事不难!”
嬷嬷闻言一惊,瞬间反应过来,问道:“夫人的意思……难不成找老爷?”
孙夫人冷笑一声,道:“本夫人正有此意!”
巳时刚过,
秦淮河的喧嚣渐渐归于平静,而瞻园附近的一座不起眼的独立小院里,那一座重檐小楼的二楼,正半开着一扇窗户。
房间里,光线透过菱花窗照亮了半间屋子,窗户下,还摆了一款美人榻,此刻青山正斜倚在美人榻上,穿了一件银红小袄,内里贴身一件白绫主腰,下着一件裈袴,身上还披了一件男子的青绒道袍。许是才起来不久,浑身透着慵懒的劲儿,只是神情却有些肃正。
沈孝茹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番光景,光线勾勒出美妙的女性线条,再瞧那光影中的青山,一身不伦不类的装扮,那道袍只罩住了上身,唯独遮不住纤细的小腿,脚上还套着一双极艳的软底绣鞋。
沈孝茹轻笑一声,然后走向那光影中的美妙画卷,从后伸手轻轻拥住青山,下巴贴住她的鬓角。
“看什么呢?那么专注?”
青山忽觉被人拥住,这才惊醒,一转头,脸颊不禁触碰到温热的嘴唇,她心中一颤,腾起一股颤栗,而后向四肢百骸扩散开来,嘴角也渐渐扬起,眼波在俊颜上流转,双眼灿若繁星。
沈孝茹看青山手里还拿着一份小报,不禁失笑,道:“青山姨姨原来在看这个啊?又有新消息了?”
青山妙目一瞪,娇嗔道:“讨厌!”
不过说起消息,她又不禁坐直了身子,沈孝茹也顺势松了双臂,挨着她坐下,
青山眼里闪着熠熠光彩,道:“先生可看了那篇文章?构思精妙,文笔犀利,而且直指时弊,青山还从未读过如此精彩绝伦的文章!简直让人痛快淋漓。”
沈孝茹笑了,看着她神采飞扬的脸庞,道:“看青山如此跃跃欲试,心里也想像他一样吧?”
青山一讶:“这么说,先生知道这位‘子木’?”遂即心里一动,又问:“我行吗?”
“呵呵,青山有男子之才,为何不行?只是,你的目的是想为那丫头申冤呢,还是为深受劳役之苦的百姓而鸣?”
青山微愣,这倒没仔细想过。
楼下这时传来一阵骚动,几息之后,就听婆子的脚步在楼梯处响起,少时,那脚步又来到屋外,稍顿片刻,那婆子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青山姑娘,徐鸢姑娘来了,说有要紧事找你,此刻正在楼下花厅,呃……是奴婢没拦住她,她就进来了。”
青山一听笑了,说了声‘知道了’,而后便打发了婆子。
“这徐鸢定是为了文章而来,”青山笑道。
沈孝茹微微一笑,道:“想必是找你诉说的,那……青山姨姨就去吧,我自会安排自己。”
青山举起粉拳就打,沈孝茹闪到一旁,二人又是一番打情骂俏,她这才下了楼。
花厅里,徐鸢早等的不耐烦了,见青山带着一脸春意,施施然走来,素脸朝天,身上也穿的不伦不类,瞬间明了。她斜睨着一双丹凤眼看着这位,嘴角不禁一勾,
“来的不是时候?”
青山也不羞涩,灿然一笑,道:“徐大姑娘什么时候来都正是时候。”
二人熟稔,是以也不客套,各自找了位子坐下,还不等婆子上茶来,徐鸢就迫不及待说道,
“以前总认为‘文章止于润身,政事可以及物’,是以,对自己为何不生为男子而扼腕;如今看来,是我大错特错了!
青山讶道:“为何是大错特错?”
“一错,文章同样可以及物!一如这篇文章;二错,女子同样可以‘经世为国’!就借这《商业期刊》之手,便可完成我多年的夙愿。”
青山看着老友,笑了,“咱两不亏是多年老友,又想到一块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