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莫声谷扶着头痛欲裂的头颅自榻上起身,方换上干净的衣服,便有红巾军弟子为他端来清水梳洗。莫声谷/道了声谢,又想起昨夜殷梨亭喝地不省人事,随口问道:“殷六侠如今可醒了?”
岂料他话音方落,那名红巾军竟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见莫声谷拧眉望向自己,他急忙收敛笑容,正色道:“殷六侠一早便醒了。殷夫人说,宋少侠天性纯孝,要为六婶分忧,下河捉鱼亲自下厨。”
“殷夫人说?”莫声谷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那红巾军的说法,登时明白了过来。如今方进入五月,河水犹冷,青书十有八/九是被六嫂生拉硬拽给拽了过去才是。想到青书大病初愈,奚大夫又耳提面命不能再受寒,莫声谷当即扔下手巾,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安庆本是龙山凤水、人杰地灵之地,并有多条河水流经此地,而目前最为靠近义军扎营之地的一条河名为灵泉河。此时宋青书正在殷夫人的虎视眈眈下不情不愿地在解外袍,一边解一边又忍不住求情:“六婶,奚大夫的醒酒药很管用!”
殷夫人抱着融阳板着脸站在宋青书的身边,半点没有让步的打算,只道:“是药三分毒,给你六叔做鱼汤醒酒正是体现你的孝心!融阳,也等着你这大师兄的手艺呢!”说完,她又换了一张温柔可亲的脸孔低头逗弄儿子。母子连心,融阳很给面子地噼啪噼啪地连拍巴掌,笑呵呵地等着宋青书跳河。
被点到名的殷梨亭宿醉未醒,眼前这片光影斑驳的河面晃得他头晕眼花,头顶上方暖意融融的的朝阳更是将他晒地昏昏欲睡。好在他还少许记得自己终究是宋青书的长辈,只见他用力揉揉双眼,无奈说道:“媛媛,水太冷,别为难青书了。”
殷夫人却并不理会丈夫,只转头望着宋青书,和蔼可亲地问:“青书,六婶是不是为难你了?”
宋青书一阵默然,当即踢开靴子,身体在半空轻轻一跃,便如一条灵活的鱼儿一般窜入水中。
这一下水,很久都没有浮上来,唯有平静的河面缓缓漾起涟漪,也不知是因为这微风还是因为宋青书在下面游动。莫声谷赶到时,殷梨亭夫妇三人还在河边等待。莫声谷心知宋青书水性极好,却也并不担心,只随口问道:“下去多久了?”
殷梨亭仰头看了看太阳,答道:“得有一炷香的时间了。”顿了顿,又问。“青书的龟息功大有长进了?”殷梨亭犹记得在武当时,青书在水下待的时间是不超过一炷香的。
莫声谷闻言不禁皱起眉头,这段时日青书接连受伤,哪有闲暇修习什么龟息功?“我下去看看!”他即刻扔下这一句,连外袍也不及解开,便也噗咚一声跳下水去。
灵泉河河床虽深,河水却极为清泊,莫声谷向下游了数丈,便见到一个白色的身影在他身前不远处飞梭而过。原来这段时日宋青书因受伤之故多用“九花玉露丸”,气海的旧伤已大为好转,是以下水许久也不觉滞闷。水下不能发声,莫声谷便急忙划动手脚,追了上去。他方才下水,体力雄强,很快便追上了游在前面的宋青书。他伸手碰碰宋青书的肩头,做了一个疑惑的表情。
宋青书见到莫声谷下来寻他,便伸手指了指前方。莫声谷循着他的手势向前望去,即刻见到有一条尺余长的刀鲚慌不择路地在他眼前四下乱窜,显然是被宋青书追逐了许久。刀鲚是安庆一带常见的鱼类,肉质鲜美,可能长这么大的却也少见。莫声谷这段时日带着义军四处冲杀,三餐只求果腹,哪里如在皇宫时那般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便是昨夜筵席上,酒虽说喝了不少,菜色却是普通。想到方才红巾军所言宋青书要亲自下厨,他也不免有些口涎生津。却在此时,宋青书用力一挥双臂蹬开双腿,便如一支离弦的箭一般破开河水,疾冲了过去。然而水底终究是鱼类的天下,这条刀鲚虽说已越游越慢,但眼见宋青书追上,竟忽然一扭身子,狡猾地往左转向掠出很远。
宋青书却并不气馁,只鼓足气力继续紧追不舍。莫声谷见状,也急忙加快速度,追上前去。然而莫声谷的水性远不如宋青书,竟是很快便被宋青书甩下。此时他们下潜更深,水底的光线已逐渐黯然,转为一片模糊的幽蓝。莫声谷只觉四周静谧已极,眼前所见除了再看不清颜色的河水,便只有师侄那道只穿着一件白色中衣的纤长身影。只见他追着那条刀鲚一路劈波斩浪,那矫健的身形,那灵活的腰肢,竟是半点也不输给这条倒霉的刀鲚。不多久,刀鲚终究力竭,宋青书的身体在水下慢慢滑过一段,眼见刀鲚已在他的一臂之内,便伸出双手,将这条大鱼紧紧地捉在了手上,同时两腿一蹬,整个人登时浮出了水面。
莫声谷跟着浮上来,入眼便见离水的刀鲚便犹如被抽去了筋骨,徒劳地以尾鳍不住拍打宋青书的手臂,尾鳍上四散飞溅的水珠如珍珠般洒落,在阳光的折射下发出炫目的光彩。宋青书却毫不在意,只举着这条刀鲚在水面大笑。此时正是丽日当空,映得这清澈的河面波光粼粼,犹如自天宫掉落的碎晶浮在了这条河面上。倚着这灵泉河的不远处,但见青山含黛,春花娇艳,生意盎然,仿佛这世间万物都好似在这一刻瞬间静止,泛着教人心醉神迷的五彩光芒。莫声谷见宋青书笑容灿烂、神气清朗,终是忍不住上前揉了揉他的额头。
偷得浮生半日闲,却也终究只是偷来的。武当派的五人在河边饕餮一餐,刚返回营地,入眼便见着明教义军已在打扫战场收敛尸骸,准备撤离此地。明教的两支义军,红巾军已在汴梁站稳脚跟,自然是要返回汴梁徐图后计;安庆一战,弥勒宗弟子顺利拿下安庆,也要带队前往青州重做部署。
眼见张无忌正率明教义军为战死的将士焚香祭拜,殷梨亭等人敬他们忠义,便也上前跟着拜了一拜。由来将军难免阵前亡,大战之后埋葬泽袍的尸首义军上下早已做熟做惯,今日这些阵亡的将士由张教主亲自一拜已是难得。不想张无忌却始终神色沉凝,在坟茔前站了许久也不愿离去。明教义军见教主不走自然也不敢随意散去,隔了许久,只听得张无忌与立在他身边的宋青书低声道:“宋少侠,你熟读兵书,可知我中原大地千里沃土,究竟有哪一寸土地不曾染上鲜血?”
宋青书被问地只是一愣,许久才缓缓道:“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作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听闻宋青书居然说出这两句诗,张无忌不由讶异地望了他一眼,忽而低声言道:“宋师兄以为这天下大势如何?”这是第一次,张无忌以天下大势问宋青书,历史上浓墨重彩的明教义军首领以天下大势问同样浓墨重彩的武当义军首领。
这般对答本该振聋发聩青史留名,然而宋青书却只摇头道:“我心里乱得很。如今元军已现颓势,驱逐鞑虏指日可待,然而或许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宋青书不是张无忌,没有他那穿越百年的见识阅历,可他却已经开始以自己的方式去思考这场战争。百年之后,翻开史书,芸芸众生只见汉蒙之战将星辈出互竞风流,可却唯有一人能被誉为千古战神,只因唯有他最终懂得了战争的意义,并且始终将这场战争牢牢运转在自己的掌控之内。
以战止戈,止戈为武!
而张无忌,从来都不曾是将星中的一员,他见宋青书面露疑惑便只微微而笑,轻声道:“宋师兄果然心存仁厚!”说着,他又扭头向身边的范遥言道:“范右使,烦请你尽快做些木牌,宽两寸长三寸以细绳穿了给众将士每人发一块。木牌的正面刻上将士的姓名,背面刻上籍贯,若是他日不幸战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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