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父亲一直隐瞒着他是我亲生父亲的秘密,他没有勇气告诉我,他害怕我会恨他,直到死才将这个秘密说出来。我身上流着与父亲相同的血液,脑袋里也有着与父亲一样的想法。我也没有勇气告诉谷儿我的秘密,我也选择了父亲的做法。我选择了让那堵正对着花花世界的玻璃墙把我和她分隔在两个世界里,我隔着那堵玻璃墙默默看着她,默默爱护着她,默默帮助她。
悄悄给她送了黑米粥,给她支付了交通事故和医疗事故的赔款,搬倒了令她惶惶不安的唐氏。为她爸妈找到安身之处,买下苗王花圃让她做花卉生意,收购她的照片,买下她家的房子,派伍德秘密保护她,在她的手机里安装定位芯片.......
我没有勇气踏入她的生活,也不愿意干涉她的生活,即使我为她做好一切,她也不会知道,在她眼里也许只是一个街坊甚至是陌生人。也许会有心酸,但对我而言,也许是我所能得到最大幸福。
我派人护送谷儿和她父母回安黎的时候,我也回了安黎。安黎的变化很大,我和谷儿儿时游玩的地方大部分都被高楼大厦取代。东郊的那个砖窑房还在,只是变得更加破旧。房顶上面已经不能上去,砖窑房周围的围墙很多地方已经倒塌,不用翻墙也可以到达围墙的外面。当年我在围墙外面写下的字早已经找不到踪影,我对着满是裂痕的墙面,用红砖屑一笔一笔地写上:谷儿,我爱你!
这句话,也许这一辈子我也说不出去。只有写在这上面给我自己看。我写完字走的很远了,忽然听见有人在喊:黎寒桥。
我的两条腿都僵硬了,我听的很清楚,是谷儿在喊我。我是黎寒桥,我是黎寒桥。我转过身快步往谷儿声音传来的方向跑,我要跑到她身边,我要告诉她。我就是黎寒桥。
砖窑房附近的道路有很多砖块石头,我跑的太快,跑的太慌乱,不受我控制的左腿没有踩稳,我摔在地上,我的左腿不仅僵硬了而且松动了。我趴在地上,我浑身僵硬的无法动弹,这种僵硬让我再也没有勇气爬起来,再也没有勇气往谷儿的身边跑。
只隔了一堵破败不堪的墙。谷儿还在围墙外面一声声喊着黎寒桥,我在围墙里面,趴在肮脏的地上听着她的哭声和喊声。
黎寒桥!黎寒桥!
我不是黎寒桥,我再也不是黎寒桥。
我请一个捡垃圾的老大爷帮我劝她走,她却围墙外面哭的更大声。我挣扎着坐起来,僵硬地靠在惨白的墙面上。僵硬地仰脸望着灰蓝色的天空。砖窑房上方的天空似乎一直都是灰蓝色,我儿时仰望它的时候如此,现在也如此。好像我从未离开过,一直坐在那里仰望着它。谷儿也一直坐在我身旁,安静地陪着我。我们都没有长大,我也从来没有失去过一条腿......
我从安黎回来时,何宁朗找到了我。谷儿热中暑昏迷的时候我去看过她,在病房外我遇到过他。当时谷儿家里出了那么多事情,我需要一个在谷儿身边帮助她的人,我身边的人对她而言都是陌生人,所以他最合适。
我请他帮忙照顾谷儿,他没有说话但做了事。他嫉恶如仇却没有势力。他替谷儿出了头以后就被唐韵的人打了。我给他安排了一个美好的未来,他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很快就猜到了我是谁。
他见到我。直接就说:“菲利普斯先生,你是在可怜我?还是在报答我?”
我说:“以你的聪明才智,完全可以做s e a d o m的人。你不愿意,随时都可以走!”
他愣愣看了我许久,最后说了一句“谢谢!”
谷儿要做盆栽花卉的生意时,我派人给她联系了三千个下家,可是没想到那个生意是一个骗局。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有人借钱给她,借了钱就需要还钱。她需要钱,但是又不能不明白地给她钱。我让何宁朗转交给她,她却不愿意收。
何宁朗知道了我的身份,我让他不要将这个秘密告诉任何人,他去见谷儿的时候还是给谷儿提示了很多。我一直跟到桥谷外,幸而谷儿迟迟没有理解他的提示。我在谷儿身后给何宁朗做了一个杀人的动作,他如果敢说,我真的会杀了他。
他没有说却向我挑衅,他抱着谷儿说的那些话七分是真心,三分是在挑衅我。如果不是谷儿在场,我会让他死的很难堪。
何宁朗离开去美国的时候,我去给他送行。
他见到我,开怀一笑:“何某何德何能,竟然劳总裁大人来送行!”
“你还知道我是你的总裁,你下次再敢自作主张,你一点也不介意让你客死他乡!”
我告诫完转身要走,他却风轻云淡地说:“为什么?霸气如你,为什么不敢去面对自己喜欢的女人?”
霸气如我,高高在上,人人敬畏,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一个我却没有勇气越过那道鸿沟。
越不过去,我和谷儿也许只能在玻璃墙内外的两个世界里.......
我走不过去,却有人走到了谷儿身边。
早在唐韵砸了花花世界的时候,我就派了伍德带人秘密保护谷儿的安全。她的行踪基本上我都知道,她给穆南浩送鱼汤的时候,我就知道了穆南浩的存在。我让伍德查了他的资料,我也看了他的照片,他面容上那双和我十分相似的眼睛让我的眼底情不自禁地湿润起来。
他有着和我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谷儿在乎他,是因为他还是他的眼睛。她还记得我的眼睛,还记得我,我就在她的面前却无法告诉她。
我忽然很想见一见她,甚至有种要把一切都告诉她的冲动。但是她却迟迟没有来花花世界。也没有来桥谷。伍德传回来的消息说她去向穆南浩还钱了,一个下午,我等了她一个下午,我从来不知道一个下午的时间会那么漫长。煎熬,慌乱,呆愣,我胸腔里的勇气。一次次鼓起又一次次被等待的时间消磨掉。
我不停地给自己打气,不停地暗示自己忽略掉那只僵硬的左腿。当伍德传消息说她已经进到了桥谷,我所有的努力顷刻报废。我转过头看着她,她就站在收银台旁边,离我那么近,又离我那么远。
她因为写错了“菲利普斯”而把我冗长复杂的姓氏背下来,我起初还逗她问她有没有把我的名字也背下来。也就在那一刻,我才意识到我说了一句多么愚蠢的话。
我还想告诉她我是黎寒桥吗?
我是威廉.菲利普斯,我是一只脚跛行的威廉.菲利普斯。那道无形的鸿沟横空而来。我又站在了鸿沟的一边,我又被无尽的自卑淹没。
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这种伟大的力量无法估量。也许我并不爱谷儿,不然我为什么怎么也找不到那种让我越过那道鸿沟的力量呢?
不爱?
我把她的两张照片拿出来,一张是在火灾中烧掉的只剩下半张的照片,一张是关阳送到s e a d o m 的照片。照片里的她高举着双手。侧过脸对着镜头弯眼一笑,美不胜收。从杨东尼将照片送到我手里开始,我像着了魔一样。睡觉前要拿着照片看,醒来第一件事还是拿着她的照片看。那晚,我对着这两张照片发了一夜的愣。
爱,我爱她。
爱,却不一定是为了得到。
我也是一个懦夫,那我只能为她祈祷幸福。
伍德只负责秘密保护谷儿,我从不让他关注谷儿的私人生活。穆南浩来到她身边后,我还是让伍德向我汇报了穆南浩的行踪。
看得出穆南浩很喜欢谷儿,谷儿也很在意他。如果我不能在他身边,穆南浩也许就是她最好的选择。
伍德汇了李思思跟踪偷拍谷儿和穆南浩的时候。我派人进一步调查了穆南浩,才知谷儿和穆南浩在大学时代的恩怨。
谷儿就是一个笨蛋,她明明可以抓住属于自己的幸福。却为了林美美选择了放弃。李思思拍照片的目的无疑是针对了谷儿和林美美,如果李思思能逼谷儿跨越林美美这一步自然最好,如果不能,那就是上天要考验穆南浩对谷儿到底有多真心了。
不管哪一种结果对我,对谷儿都没有害处。我并没有插手,但是当照片寄到花花世界,当谷儿因为伤害了林美美而伤心的时候,我后悔了。我是想她踏出心里的那步障碍,可是我没有替她想过,她是不是愿意用这种方法走到这一步。她在意林美美,也许林美美对于她,就像我心里的那道鸿沟,无法逾越。
事情已经发生了,我无力挽回。谷儿和林美美翻脸的那天晚上,谷儿一个人站在花花世界的门口,像一个迷路的小孩,望着来往的车辆,望着闪烁的灯光,却不知道该往哪里去。我不知道她望着夜空的时候在想些什么,她想的很出神,我悄悄跟在她身后她也不知道。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她自己的家,呆呆愣愣的,门也没有关好。我站在门外,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进去安慰她一下,我进去了又该跟她说些什么?
对于她,我只是一个半生不熟的街坊,甚至有时候她有意疏远我。
我想走,两只脚却像粘合在她家门前的地砖上一般。我不知道自己在外面站了许久,等我终于决定走进去的时候,她已经睡着了。她哭了太长时间,两眼哭得肿胀起来。被子也没盖,鞋子也不脱。
我帮她收拾好,拿了湿毛巾给她敷肿胀的眼睛。她就是一个爱哭鬼,每次哭都会把眼睛哭肿起来,每次也是我拿了湿毛巾给她敷眼。分离的十几年时间里,我不知道有没有人给她敷过眼,我再也没有给别人敷过眼,n i c k y也没有过,他知道我不喜欢别人哭,他很乖。从不随意哭鼻子。
我给她敷眼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了她床头柜里的巧克力盒子,我十六岁那年从深圳寄给她的那盒巧克力的盒子,没想到她会保留至今。我打开了巧克力盒子,看到的第一件东西是我的照片。我升初中办学生证时候拍下来的黑白照片,我还清楚地记得拍照片那天谷儿和我一起去的照相馆,她在我之前拍,坐在红色的背景布前。对着镜头很自然弯起眼睛笑。她弯起眼睛笑的样子很好看,即使固定在小小的黑白证件照里也是那么迷人。轮到我的时候,我也想像她那样自然地笑,我也很努力地笑,固定在照片里的我,似乎也在笑,可是乌黑双眸里还散发着抹擦不掉的忧郁。
这就是我吧!
在我没有爸爸的时候,“私生子”这个名号在我束缚住我本该属于我的快乐。当我有了爸爸却肢体不全的时候,残缺丑陋的身体更变成了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这就是我,我是一个懦夫,也注定了一辈子的忧郁。
我呆呆看着那张照片,又呆呆看着熟睡中的谷儿。我伸出手轻轻触碰她红肿的眼睑,她白皙光滑的脸颊,她小巧的鼻子.......
她是那么美好。她应该拥有一个守护在她身边一心一意对待她的男人,应该拥有属于她的幸福。
我把那张照片拿走了,她没有必要再留恋我。我是一个勇敢不起来的懦夫,永远也回不到她身边,永远也给不了她想要的幸福,我不配再让她留恋。
与林美美、穆南浩之间的纠葛,她已经走出了最难走难的一步。林美美走了,她一个人站在花花世界看着林美美的背影哭了起来。我离开去深圳的那天,她坐在高高的砖窑房上背对着我的离去的方向。我不停地回头看她,希望她能回过头看我一眼,哪怕只是一眼,我想我也会为她留下。就留在安黎。一辈子都在安黎,即使做一个孤儿,我也愿意。
可是她却迟迟不回头。我走到看不清她的地方,我坐上远离安黎的汽车,我还傻傻看着砖窑房的方向,眼泪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
到了深圳,我们互通书信的时候我问她当时为什么不愿意回头看我一眼,看到她寄来的回信,我的眼睛忍不住又湿润了。
她不喜欢离别的背影,不看着我离开,好像我永远都在她身边。
她没有回头看我离去,但我知道,她背对着我,仰头看着灰蓝色的天空一定像看着林美美离去的背影一样泪流满面,甚至哭的更加悲伤,更加撕心裂肺。
她抱着自己蹲在花花世界门前哭,我的脚不由自主地迈动,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我想把她抱进怀里,我想让她不要那么悲伤。而当迈着轻微跛行的步伐的走到街道旁边的时候,穆南浩来了。
他看着谷儿哭泣时候心痛的样子忽地让我的腿变得僵硬,特别是我的左腿上假肢,我甚至能听见假肢迈动时与*摩擦的声。那种声音很轻微,别人根本听不见,可是却变成了无法破解的魔咒。我和谷儿只隔着桥谷与花花世界之间的街道,这道魔咒瞬间把我丢到了鸿沟的一边,我只能遥遥相望。
谷儿一直哭,根本没有注意到我。穆南浩抱住了她,她也接受了穆南浩的怀抱。走出这一步,穆南浩才是她最好的选择。我动了一下嘴角,不知道自己是想笑还是想哭。
只是一瞬间的黯然,我转过身迈着轻微跛行步伐离开。
她可以拥有她该有的幸福了不是吗?
这不是我所希望的吗?
我又有什么资格难过?
她幸福,只要她幸福就好。
我也只要她幸福,可是竟然有人想对她下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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