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仰首椅背,两眼发直地说:“你跟皇后去吧……事到临头,我没有什么再交待你们了,你们……先走一步……如果早到阴间……在那里朕会跟你们再见……”
说时,以袖遮着脸,便不再看她们一眼。
袁妃却只是趴在地上哭,一幔之隔的几个女乐官俱都忍不住埋首垂泣。
皇后忽然站起来说:“都不要哭了,你们几个叩安后跟我出去,我还有事差遣你们!”
几个教坊乐官止住哭泣,纷纷叩头向皇上叩辞,连同袁妃在内,一行人悄悄出去。
朱由检独自仰首看着,睁着两只眼,皇后和袁妃都去了,他竟似毫无所见,人到了这般光景,思想已是一片空白,想得极多,其实又什么都没有想,耳朵所听见的只是自己的呼吸甚至于心脏跳动声,躺着的身子一下子像是变得极大。一下子又变小了,小得无地自容。
这时候,宫里却传出了一些声音。
仿佛是许多女人的哭叫、奔跑声,毕竟是这座起自永乐成祖朝代所兴建的宫殿太大了、太雄伟了,大到一宫相住,可以彼此见面不识,甚而鸣犬不闻。是以,一件事情,如果能让“皇帝”也感觉到有震惊,那必然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了。
朱由检缓缓由位子上站起来,走向窗前。
一内侍出现跪叩道:“皇后己颁了皇上御旨,已有无数宫人投了御河,魏宫人跳了井,刘妃、钱妃也都寻了死……东西六宫这会子闹翻了天,皇后坐阵,保全了主子的名节……陛下可要去看看喀?”
“好——都死了……死得好——”朱由检点着头,用着略似沙哑的喉音道,“我会去……回头我会去……”
他的目光方自抬起,即见一名太监,正在“乾清宫”前缓缓升起一只白纸灯笼,连着原来的早已升起的两只,共为三只,黯夜里极其醒目。
先时,未曾破城之前,为示报讯,皇帝曾亲自口谕宫内各门官,示以白灯为信,由一而三,分别情势缓急,三灯俱悬则表示皇城已破,敌将攻人紫禁城矣!
看到这里,他遂知天命已去,大势不可挽回,咬了咬牙,大声道:“叫王承恩!”
王承恩等一行内宦,早已隔门侍候,闻召慌不迭趋前请旨。
朱由检冷森森地道:“叶照可回来了?”
“还不曾——”王承恩不寒而栗地道,“许是……快……快了……圣上你老……”
朱由检叹息一声:“来不及了,朕不等他了……”
原来他心里一直还在悬念着太子与永定二王的安危,指望着叶侍卫的即时返回,亲口证实了他们的无恙,才能安心,却是叶照的迟迟不归,说明事情大有蹊跷,这就令他惴惴不安,死不甘心。
看着这个一向忠心侍奉他的太监,他大声叫道:“笔砚侍候……”
容得笔砚备好。
朱由检恭坐御案,内侍铺好了他素日惯用的素裱盘龙宣纸。他却一把抓起,掷向地上,随即将身上所御绦黄袍翻起,露出月白色的绸襟内里。
即在这片内襟上,写下了他的痛心遣诏:“朕薄德匪躬,上干天咎,致逆贼直逼京师。皆为诸臣误朕,朕死,无面目见祖宗,自去冠冕,任贼分裂,无伤百姓一人。”
王承恩在一旁看得怵目惊必,“扑通”跪倒地上,痛哭道:“皇上万不可……”
话声未已,朱由检已掷下手中笔,厉声叱道:“拿宝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