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铁池虽在雁荡住了甚久,可是他确信自己还不曾来过这个地方。
夕阳之下,白云翠柏,对衬得十分情趣。
在一排插天而起的青石高峰斜照里,看见了一座月亮洞门,两棵雪松左右对倚,门扉上老藤纠葛,较之桑羽修真之处另有一番趣味。
杜铁池心中正自疑惑,因为他记得这座洞府先时已为“剑髯公”欧震“天蓝神砂”所毁,何以这么短暂的时间里又完好如初?
“碧溪仙子”吴嫔已笑道:“你奇怪吧,其实我这洞府共有两层门户,欧震所毁的那扇大门,已为我施展仙法完全清除干净,你我现在所站之处,也就是原先的院子,你可看得出有一丝痕迹来么。”
杜铁池左右观察了一下,只觉得石秀风清,翠嶂白雪,一派自然,哪里像是新遭大劫模样,内心不禁大为钦佩。
吴嫔站定之后,纤指微伸,上下划动了一下,顿时闪出了一片红光。那片红光不过闪得一闪遂即无踪。
杜铁池只觉得眼前一亮,却又较诸先前变了一番景象,目光所及,但见百花怒放,翠草吐芬,一片香光里,更有蝶儿双双,哪里像是严冬景象,分明春回大地。这等景色,不禁使得杜铁池大为震惊,仙家妙术竟能夺天地之造化,端的是无所不能了。
他只管打量着眼前这番绮丽景色,不觉面前彩光乍现,梁莹莹已含笑来到了面前。
杜铁池大喜上前道:“莹莹!”
梁莹莹妙目一转,似笑又羞,却偏过身来,向着吴嫔姗姗下拜,道:“叩见师父。”
吴仙子含笑道:“罢了,见过你杜师叔。”
“杜师叔?”
莹莹睁圆了眼,看向杜铁池,后者也现出局促不安的神态。
吴仙子见状一笑,道:“罢了,你们也算是两世的姻缘了,不拘束这些也无不可,只是人前称呼,别人倒会说我这里没有规矩了!”
莹莹天真地道:“这又为什么?”
吴仙子道:“你哪里知道,杜道友多世修为,论辈份,恐怕比为师还要高出许多,他的前世恩师,即是‘一子七真’中的‘七修’老前辈,你道他辈份高么?”
梁莹莹看了杜铁池一眼,满脸钦慕之色。
杜铁池不好意思地道:“前辈这么说,实在不好意思!”
吴嫔微笑道:“你这么称呼我,才使我不好意思,我现在跟你这么说也难以说清,再过上半年道友你前数世法力智域完全恢复之后,你就明白了,那时道友你就不会再以前辈来称呼我了。”
杜铁池心里始终包着一个疑团,对于前生事,他虽已洞悉不少,只是却不能深入,每想起来,总似觉得有些真意朦胧,一阵清晰,又一阵迷糊。即以眼前吴嫔与莹莹两张脸来说,这时他仔细打量之下,即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尤其是莹莹。
那张脸简直太熟了,熟的就好像是身边眼前的人,简直呼之欲出。那是一张亲近到无以复加地步的脸,那眉儿,眼梢,以及那张略有弧度的嘴,实在都使他念及到有似故人。
一霎间,他脑子里映现出这一张脸,却是不同发式衣着的另一个人。
“明君——”不假思索地,他嘴里竟然唤出了这个名字,忍不住上前一步,紧紧执起了对方的手。
莹莹呆了一下,红着脸推开他,忸怩地道:“谁是明君吗?你……”
杜铁池顷而一呆,再看莹莹的脸,却又变得模糊了,顿时不禁又怔住了。
吴嫔冷眼旁观,自无不知之理,当下微微笑道:“杜道友是我们这里的贵客,莹莹你要好好地接待。”
莹莹垂头浅笑道:“我知道。”
吴嫔遂即笑向杜铁池道:“山居简陋,无以待客,但请杜道友不要见外,随便走走,我先进去了。”
杜铁池忙抱拳道:“前辈请便。”
吴嫔遂即含笑离开。
二人一直目睹着她进入房中之后,莹莹才笑着一跳上前,道:“哼,你现在可是了不起了,才学了几天道呀,居然当起长辈来了!”
杜铁池红着脸呐呐道:“我也不想这样……谁叫我的辈份高呢?”
莹莹水汪汪的一双眸子,不停地在他身上转着,聆听之下,微微颔首道:“真是羡慕你的好造化,我师父一向是最难说话的人,想不到对你居然也这么好,还有桑师伯这个人也是个怪人,平常轻易不与外人结交,对你看起来也是特别——唉,我就没有这么好的福气!”
杜铁池道:“你的福气已经够好的了,年纪轻轻的已经练成了这么一身仙法,往后不可限量,还不知足!”
莹莹“噗哧”一笑道:“你可真会说笑话呢,我这样就能算好了么!往后你比我不知更强多少呢!”
她忽然发觉到杜铁池一双眸子,盯视着自己,不觉脸上一红,轻轻推了他一下道:“哪有这么看人家的?不害臊!要是给师父看见,看你好意思。”
杜铁池恍然失态道:“我只是看你像一个人……”
“像谁?”
两只手往腰上一插,仰起脸来,模样儿越加的可人。
“像……”杜铁池呐呐道:“我只是看着像,倒是说不上像谁……”
梁莹莹耸了一下鼻子,玉指在脸上羞了一下,娇声哼道:“想看人家就说想看吧,还胡诌些什么?”
边说忍不住低下头,“噗哧”笑出声来!
杜铁池不觉一阵心旌摇荡,几乎难以自持,暗道不好,他自信定力过人,何以在莹莹面前,每每有失仪态,像昌着了对方色相,心中大是骇异,不觉提高警觉,慌不迭将一双眸子移向别处,只觉得胸腔内那颗心,噗通通跳得甚是厉害!
莹莹一派少女天真,但知率性而为,何尝顾及到其他,她之钟情杜铁池原系再自然不过,先还恐怕师父知道有所责怪,隐私不敢现出,现在既然师父已经知道了,而且看起来非但没有责怪之意反倒似在促成,自是免除了心中一层顾虑。
二人数月不见,山居清闲,难得心上人对面厮守,自是两心相系,软语尽温。
莹莹见他忽然目光别视,脸上红白不定,只以为自己说话无遮拦,羞了他,她心里好生过意不去!
当下弯下身来,却把一张暗香轻传的粉脸凑过去。两张脸几乎要贴在了一块儿。
“怎么了?”她吐气如兰地道:“是我说错了话?生我的气了?”
杜铁池才将镇定下来的一颗心,似乎又紊乱了。
“我……”他窘笑着道:“没有。”
“那就别这个样——来——我带你玩去!”
言罢握住他一只手,面含轻笑道:“你可愿看看我平常练功夫的地方。”
杜铁池道:“好——只是你师父可愿意?”
莹莹笑道:“是她要我带你玩的,岂会不愿意。”
说罢拉住他向庭院间那条花石缭绕的甬道走去。杜铁池环目四顾,但见一片香光,万种芳菲,百花丛里尚有蝶儿飞舞,啁啾声中,时见翠羽成双。
此情景,倒使他忆及了暮春江南,只是人间景致又焉能与眼前仙人妙境相提并论?更何况手挽玉人吹气如兰,更不知身在何处。
二人伫立在一波静水前,但听得水声潺潺,濯濯清泉,环绕着高山峻岭,一路曲折引下,在向阳的一面悬崖上,窥见了怒发奔放瀑布的剪影,高山白云,阳春白雪,互映成趣,更不知今夕是何夕。
杜铁池看着池内的一双天鹅,雪羽红足,翩翩戏水,一时为之神往。
莹莹道:“这对雪鹅,是我师父无意间在莽苍山所收服,已经养了多年,原是黑色,自从师父喂它们吃食冬果,又加以点化之后,羽毛全脱,才变为白色,师父说它们很有灵性,还预备恳求‘七禽大师’加以造就,以后,说不定还能成就禽仙呢。”
杜铁池甚是惊讶道:“七禽大师又是谁。”
莹莹道:“这位老前辈住在天南‘雷池峰’,据说宋时已得道,精通禽兽之语,毕生精力皆在为求造福禽兽——他老人家那里我早先同师父去过一次,哎呀!可是有意思极了,全是各样的鸟,看得人眼花缭乱。”
杜铁池正想说话,忽然当头响起一片风雷之声,二人不觉相继一惊,但见天空中似有红光闪得一闪,即见两道细若游丝的红线,投向对崖雪岭之上,遂即不见。
如非二人目力奇佳,简直不易看清。
梁莹莹顿时一惊,道:“不好,有外人来了!”
杜铁池奇怪地道:“是什么人?”
梁莹莹摇头道:“不知道。”遂即冷笑道:“怪不得我们种的雪桃和冬果,常常无故不见,这一次可被我看见了,走!我们看看去。”
杜铁池道:“对方是什么人,我们还没有看清,怎么可以妄指是人家偷的……我看算了吧。”
莹莹嘟着嘴撒娇道:“哪见过你这么怕事情的!人家都欺侮到我们头上了,你居然还装着没看见,走,我们瞧瞧去!”
杜铁池拗不过她,只得答应道:“好,你不要拉,我们去看看是可以的,只是你千万不要惹事,要不然你师父知道,又要骂我们了。”
莹莹点头道:“好吧,依你就是了,只是那要看是些什么人,我们走吧。”
言罢,一拉杜铁池,合驾遁光直起当空。
杜铁池新通剑术,颇喜施展,心中微念行剑合一口诀,顿时白光大盛,七修仙剑化为一条玉龙似的白光,长虹贯日般地,在空中划出了极为显目的一道白光,一吐即收,白光乍闪,二人已立身在对崖雪峰一块巨石之下。
莹莹喜得拍手道:“好呀!想不到你现在剑法这么高明了,我听师父说你那口仙剑,乃是破月仙人的镇山之宝,给我瞧瞧可好。”
杜铁池点头答应,遂即抽剑出鞘,双手奉上。
莹莹接过来捧在手中,但见一片耀眼奇光,映得她发面着霜,丝丝冷气浸人毛发,端的是前古罕见的神兵利器,一时忍不住连连称赞起来。
她反复在手上看了一阵,亲手插回系在杜铁池背后的剑鞘之内,目光中含着无比爱慕,注视着杜铁池道:“这么名贵的剑,你竟然随便带进带出,不小心丢了可怎么办?”
她说话时,身子与杜铁池凑得极近,弯身为对方系剑时,半边香腮几乎已挨在了杜铁池脸上,鬃边散发在杜铁池脸上擦来擦去,一种少女的特有气息,暗合着盈袖沉香,顿时使得杜铁池难以克制,一时情不自禁地分开双臂,将她抱在怀中。
梁莹莹似乎颇出意外,发出了一声娇呼。
杜铁池脸上一阵大红,慌不迭松开双臂,出乎意外地,莹莹却仍然依在他的怀里。
两张脸,面对面的,几乎碰在了一块,莹莹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似嗔又喜地在他脸上转着。
杜铁池窘迫着道:“我……莹莹,我……我……”
梁莹莹哪里有半点责怪他的意思,脸上带出了一抹少女的娇羞,她轻抒玉臂,却把一双露出翠袖外,欺霜赛雪的皓腕,攀住了杜铁池的颈项。
一霎时,她那双美丽的瞳子里,散发出媚人的娇态,粉面上着了一番羞,更似染了一片胭脂那么的红晕。
杜铁池再也克制不住,遂即紧紧地把她抱在怀中。
两张热得发烫的脸,紧紧地贴着,两个紧抱对拥的身躯,更像是溶成一体,彼此都能清晰地感觉出对方剧烈的心跳声。
二人原是两世爱侣,宿情早种,难得今世再聚。
彼此钟情,两情欢怡,焉能不为之淋漓尽致!
就在他二人相互对拥,难以自持的一霎间,忽然听得附近传来清晰的一声女子冷笑声。
这声冷峻的女子笑声,不啻是一声当头棒喝,使得沉醉于眼前腻情的男女二人倏地分开来。
在无比窘迫娇羞惊恐中,但见面前距离三数丈外,站立着两个长身女子。
二女看上去,年岁不等,左面一个身着大红衣裙,生得眉长目细,唇红齿白,她人高体大,状极妖娆,血红色的云肩上,缀满了各色饰物,看过去珠光宝气,俨然富贵中人。
这女子,年岁约在二十八九之间,细腰丰臀,眉目间含蓄着一派冶荡,端的风骚入骨。
至于她右侧的另一个女子,看过去年岁较轻,约在二十上下,一身翠绿衣裙,腰上扎有一根同色丝绦。这少女模样儿看上去,似较那个红衣女子顺眼得多,也不似红衣女子那般妖娆,一双微微向上扬起的丹凤眼,透着无比的招灵。她肩上荷着一根碧玉花锄,却在锄梢上,悬挂着一个细竹编就的玲珑空花格篮,另外在背后侧方,还系有一口长剑,想是猝然撞见了杜、梁二人的腻情,很不好意思,脸上还带出一些羞涩,想躲开来,却为她身侧那个红衣女子拉住不放。
由二女这番表情上看来,方才那声冷笑,定属红衣女子所发。
却见这个红衣女子把一双桃花眼,上上下下在杜铁池身上转着,撇了一下嘴,嗲声说道:“我当雁荡山乃海内外三十六洞天福地之一,上面居住的不知是什么样的神仙人物,想不到还会有这等狗男女,嗤!”
话声未完,莹莹已忍不住娇叱道:“住口!”
红衣女子“唷”了一声,环抱着一双胳膊道:“怎么啦——奸情被闯破了不好意思是不是?小丫头片子,你们是干什么的?”
莹莹气得粉面通红,她一向恃强好胜,怎会受得下这种羞辱,娇叱一声,左肩摇处,背后长剑已化为一身青光,娇若游龙般地直向红衣少女当头落下来。
红衣少女显然不足易与之辈。
就在青光贯顶的一刹那,只见她手拍剑囊,瞬息间即由其剑囊内飞射出五道红线。恰似一蓬飞索,乍然向上一抛,已迎住了莹莹剑光,顿时敌在一团。
那个翠衣少女见状,却似颇为惊恐,慌不迭地拉着红衣女子道:“方姨娘,我们快走吧一一不要惹事了!”
被称为“方姨娘”的红衣女子冷笑道:“为什么?是她先动手的,难道怕她不成。”
又扭过面来向莹莹道:“不要脸的贱丫头,你当姑奶奶我是好惹的么?今天你惹上了我,算你倒霉,我可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一面说,一面手指当空,一连指了两下,空中的五道红线顿时分开了两条,左右同时切下,直向梁莹莹身上左右飞落下来。
莹莹想不到对方女子如此泼辣,说话这般鲁莽,一时气得柳眉倒竖,羞愧无比,怒叱一声,肩头再晃,又再发出一道青光,迎着对方的两度红线战成一团。
红衣女子冷笑道:“怪不得胆敢在这里偷汉子,原来还有些道行,只是就算你有托天的能耐,今天碰在姑奶奶我的手上,也叫你一筹莫展!”
嘴里虽是说得厉害,却把一双桃花眼膘向杜铁池,上上下下地看个不休。
杜铁池原本还在暗责莹莹多事,平白无故地又起战端,况乎对手女子这般泼辣,口无遮拦,叫嚷出去实在丢人,双方既已动手,中途要想止住,已不可能,心里正在想出手助莹莹一臂之力,这时见对方一双眸子淫荡地注视着自己,意在挑逗,不禁蓦地火起!
当下怒声道:“何来女子?莫非不知这雁荡仙境,内容汝能随便撒野的么?”
翠衣少女聆听之下,面色羞惭地急拉红衣女子道:“方姨娘,我们快走吧,爹爹还等着我们回去呢。”
无奈这个红衣女子却是矫情的很,聆听之下用力地把翠衣少女的手摔落,那双波光荡漾的桃花眼却向杜铁池盯着。
“唷,怎么回事?”她单手叉腰,嘻嘻地笑道:“你这小狗也敢跟我吹胡子瞪眼!怎么着?雁荡仙境我们就不能来了?告诉你,小狗,姑奶奶高兴怎么样就怎么样,撒野?姑奶奶就算是放一把火,把山给烧光了,谁又能怎么样!”
莹莹听到这里实在是忍无可忍,怒声嗔道:“无耻妖妇,这里是‘碧溪仙子’与‘玉树真人’修真之处,岂容你这下流无耻的女人来这里撒野,还不收了你的破铜烂铁滚蛋,要不然我师父吴仙子一有惊觉出来,你这妖妇再想要活命可是难比登天。”
二女乍然听到莹莹亮出“碧溪仙子”与“玉树真人”的字号,似乎吃了一惊。
可是转念之间,那个叫方姨娘的红衣女子,顿时脸上兴起了一层怒容。
“你说什么?”她那双桃花眼里交织着一片怒光,“碧溪仙子——你说的可是那个叫吴嫔的女人?”
莹莹听她对师父口出无状,早已忍耐不住,娇叱一声:“大胆!”左手晃处,戴在手腕上的一枚玉环,突地脱手而出。
片刻之间,化为车轮大小的一枚火轮,发射出炙人肌肤的千百道火光流焰,分别向二女当头落下。
翠衣少女自一开始,就不愿多事,这时见状,更不禁花容失色。腰肢扭处,却由其背后蓦地飞起了一片彩帐,才出时有如纱帕一方,待到升空一转之后,顷刻间化为丈许方圆大小,连同红衣女子同时护住。
说也奇怪,那方纱帕看起来薄如蚊绢,却能阻遏住百丈流焰,一任赤焰如焚,难以攻透穿入!
红衣女子见状极为得意,手指莹莹道:“丫头你可看见了,就凭你那点本事也敢跟我们动手,姑奶奶实在告诉你吧!我二人乃是来自‘巫山’百花峒佟教主门下,姑奶奶人称‘九尾金蜂’姓方名红,乃是佟教主第九房爱妾。”
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手指那个翠衣少女道:“她就是佟教主最宠爱的掌上名珠佟飞燕,无知的丫头,你可有个耳闻?”
莹莹乍听得对方竟是来自“巫山”百花峒“百花教”的门下,不禁吃了一惊!
她虽不知道“百花教”到底是怎么一个路数,却知此一门派,乃是海内外极负盛名的一个魔教组织,“百花教主”佟圣修行千年,魔法极高,更是一个不易招惹的人物。
显然她并不知道师父早年失身于佟圣之子佟玉麟的那些往事,不过吴嫔对“百花教”始终心怀戒惧,却是每每见诸言语,这一点莹莹却是知道的。
是以当她获悉此来二女的身份之后,心里着实为之惊心,再想到师父来此居住,全系避难,外界纯然不知,再三告诫自己,千万不可在外人面前道及,时值大敌“剑髯公”新创之余,掩饰尚恐不及,自己竟然为之宣扬,万一为此引来大敌,那还得了?她原是冰雪聪明,行事稳重之人,若非是上来被这个叫方红的女人气昏了头,焉能如此?
这时乍然冷静下来,想到了事态的严重可怕,顿时心内大为焦急,吭声不得。
杜铁池其实更为紧张,那是因为他由徐雷嘴里知道了“碧溪仙子”吴嫔与“百花教”教主之子佟玉麟当年之一段隐情,如果徐雷所说属实,吴嫔正为了摆脱佟玉麟而费尽了苦心,想不到竟是这般凑巧,居然误打误撞,竟然会在这里遇见了“百花教”的人,偏偏莹莹又是这般口无遮拦,一上来就亮出了名号,对方如果悉知此事,返回一经透露,佟玉麟还能不来么?这么一想,他也不禁顿时怔住了。
“九尾金蜂”方红诚如她自己所言,乃是“百花教主”佟圣之第九房小妾,所随绿衣少女,正是佟圣身前惟一爱女佟飞燕。
原来“百花教主”佟圣,倡行两性阴阳之说,为魔教中第一厉害人物,身边姬妾多至数十人,素日并不重视男女关系,以至于众房妻妾行为淫乱,与其门下弟子多有染,老魔即或间有耳闻,亦不禁止,如此一来,无疑助长此一淫风,各房姬妻乃得各择所爱,尽情交欢,整个百花教,上上下下鲜有洁身自爱,有之,则仅其一子一女而已。
——儿子也就是佟玉麟,女儿正是眼前这个佟飞燕。
老魔佟圣虽然本身淫乱无章,亦不禁妻妾与各门下有染,却惟独对于这一子一女,约束甚严,儿子佟玉麟本身从其舅“黄风氏”,学成道法,素知努力上进,刻下已是散仙之份,却只是这个女儿,尚还年幼,又因乃是其最心爱之第三房爱姬“海凤”尚美玉所出,只此一女,自是疼爱异常。
老魔佟圣虽是身奉阴阳两性之学,却知道这等异学究非金丹大道,充其量修到不死之身,已是不易,更遑论得证天仙,是以不令女儿步己后尘,分别荐入另外门派修习正统道法。
儿子佟玉麟从其舅“黄风氏”学的是“少阳”道统,虽非金丹大道,亦算得上是名门正派,女儿佟飞燕却推荐在“南宫派”的“木仙姥”门下,修习上乘入门道法!
这两个门派都是以严格管束门下而闻名,较之老魔佟圣的“百花教”放任作风,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佟玉麟出世较早,早已练成道法,目下已是散仙之份,在“百花教”外百七十里,铁匣岭上自己辟有洞府,自立门户,独自修练,设非有事,轻易不与父母见面,其女佟飞燕因年事尚幼,因其师“木仙姥”居住遥远,每半年才得准假一次,归探父母,住些时候。
这一次正巧是佟飞燕返回探亲假日,却被佟圣之小妾方红约出玩耍。
二女原意雁荡山上生有奇种异花,打算采些种籽返回培植,以供饲蜂,用心倒也并无不是,却不曾想到竟会无意间遇见了杜、梁二人,无故地生出了这些事端,双方一言不合,动起手来。
那“九尾金蜂”方红原是极为淫荡之人,此刻看见了杜铁池,对方仙风道骨,翩翩年少风采,不啻在初一见面时,即紧紧抓住了她的芳心。
——她自为老魔佟圣收妾入教以来,已得老魔法力传授,老魔既无拘束,听令伊等自寻面首,百年来,与她有过沾染的异性,少说也在千人以上,只是像杜铁池这等根骨气质,更具仙道之风的少年俊秀男子,却还是生平仅见。自是为之怦然心动。淫念既起,也顾不得佟飞燕尚在眼前,遂即向杜铁池展开眉眼媚术。
她原以为自己丽质天生,只需略施媚术,对方即会自行上钩,却未曾料到对方少年,竟然似同无睹,非但如此,居然厉颜相向,大有动武之势,这才知道不是好相与。
“九尾金蜂”方红淫念既起,当然不会就此甘心,正思另施勾魂之术,不意梁莹莹却向自己展开攻势,逼得她不得不还手招架。
方红表面上虽在与莹莹动手,其实一颗心全在杜铁池身上,不时地向对方递上个眼波儿,却没有料到莹莹猝然施展出厉害杀手,放出了法宝“法华轮”’一出手赤焰百丈,威力极大。
“九尾金蜂”方红一心只在杜铁池身上,待得对方法宝临头,这才大惊,其势已是不及,若非佟飞燕见机得早,猝然施展出其父所赠的“百花宫”七宝之一的“百花宝帐”,只怕一张姣好面颊势必已毁坏无遗,惊痛之下,顿时把莹莹恨之入骨!决心施展辣手,先把梁莹莹除去,再施展无边魔法,将杜铁池带返巫山,强迫对方就范。
——原来当年老魔佟圣之子佟玉麟与“碧溪仙子”吴嫔那件孽情往事,方红并不尽知,却也并非全然不知。是以在听知“碧溪仙子”吴嫔之名后,心中也难免吃惊。
她当初暗恋佟玉麟,已非一日,虽百般勾引,玉麟却毫不假以颜色,甚至有一次还曾翻过脸来厉颜相向。当时警告方红若再来相烦于他,定必禀告父亲,处其死罪,这一来才使得方红羞愧怀恨而去。
事后她侧面打听,才知道佟玉麟心中所惦记的只有一个人一一“碧溪仙子”吴嫔。
这一来,才使得方红妒性大发,背着人,她曾经广约各异派高手到碧溪山去找过吴嫔,无奈吴嫔早已离开,这件事她实在耿耿于怀。
这时,她乍听到了吴嫔的讯息,得悉她就住在“雁荡”,心里隐忍的妒根,不禁油然而生,莹莹既是对方的弟子,少不得先拿她出上一口气,以解心头之忿。
偏偏莹莹法力高深,一时却又奈何她不得。
“九尾金蜂”方红虽是生性淫荡,但是到底修练有年,又因早年甚得老魔宠爱,学会了许多魔法,无不威力猛锐,只是碍于杜铁池在场,有些顾虑。
实在是杜铁池这等身具道风的清秀俊美少年,为她生平仅见。这等的面首,不弄到手,实在心有未甘。
是她心里先有了这层企图,自难全力以赴,才会暂时为莹莹困住。
莹莹所施展的这个“法华轮”原系“碧溪仙子”吴嫔随身三宝之一,只以前此“剑髯公”欧震逼阵时,吴嫔为恐爱徒吃亏,才借与莹莹暂用,事后未曾讨回,却为莹莹临时派上了用场。
但见车轮大小的一团白光,在当空快速转动不已,随着轮面的收缩,即发出万道飞焰流光,有如一片十数丈方圆的光雨,将方红、佟飞燕二女全身罩定,若非佟飞燕的“百花宝帐”,换上了一件略差的护身法宝,万万是难以抵挡。
眼前情形,双方都至为尴尬。
在方红这一边,方红想战,佟飞燕却想和,不愿多事,在莹莹这一面,莹莹思战,杜铁池却又不想多事,虽然已曾交手,却都没有各尽全力。
莹莹自得悉对方来自巫山百花峒的人,心里也有点自责莽撞,只是眼前既已动手,自不能有中途罢手,无故认输的道理。尤其使她气不过的是,方红那一双桃花眼看着杜铁池时的样子,那种媚挑目荡,秋波暗递的冶姿艳态着在了她的眼睛里,真恨不能扑过去劈头带脸地打她一顿才能出气。心里实在气不过,由不住手指当空,连连念动口诀,当空那个“法华轮”霍地更加大了数倍,爆射出的火花流焰,更像是江河倒泻一般,直向二女当头压下来。
如此一来,佟飞燕所放出的“百花宝帐”,顿时显现不支,在当空倒泻的火光流焰之下,被压得扁塌下来,看上去几乎破裂。
佟飞燕大惊之下,双手连连搓扬不已,遂即由其掌心里发射出两般白濛濛的雾气。
两股雾气,乃是飞燕本身所修练的“玄女姹菁”,属于道家本命三光之一,如非情势危机到不可复加地步,她也断断不会轻易施展。
即见两股白雾一经出手,顿时蔚为一天白气,形成一面薄如蝉翼的透明霞光,向着那面“百花宝帐”幕上一贴,帐面遂即膨勃胀起。
“九尾金蜂”方红更是按捺不住,娇声叱道:“小贱人,这可是你自己找死,怪不得你姑奶奶我手狠心毒!”一面说,伸手向着发上一指,其上戴着的一朵玉质红花,倏地冲天直起,随着方红手指处,化为一点飞莹,透过当空宝账,一闪即出。
紧接着空中就像是爆开了一声鸣雷,轰然声中,即见那朵红色玉花,在昙花一现,一度暴长之后,遂即爆炸开来!
却有一天红雾,随着那声霹雳之后,化为千万道游丝飞蛇,四下里散窜开来。
杜铁池与梁莹莹哪里识得是个什么玩艺儿,只觉得鼻子里嗅得一点异香,顿时全身一阵瘫痪,双脚一软坐倒在地。
这其中,莹莹又要较杜铁池略有见识,一觉出香味有异。顿时止住呼息,饶是如此,仍然由不住头昏眼花,遍体如棉,再看杜铁池,由于吸入较多,早已一头栽倒,人事不省。
莹莹见状心里越是着急,无奈全身上下竟是一点力道也提不起来。
空中“法华轮”由于失去了控制,顿时光华大减,只收成拷拷大小的一轮白光,在莹莹的头上盘旋不去,其威力仅足防体,却连身旁的杜铁池也不能兼顾。
“九尾金蜂”方红见状大喜,立耸佟飞燕将所发“玄女姹菁”与防身异宝“百花宝帐”收起,遂即纵身飞出,落在了莹莹身边。
梁莹莹见状大惊,奈何她此刻身软如棉,遍体乏力,非但如此,最糟的却是思维不能集中,以至于一些仙法口诀都无从记忆,所幸那只师门至宝“法华轮”,妙用无方,尚能在危险关头防范主人,倒是出乎她意料之外。
“九尾金蜂”方红一纵过来,伸手就空一抬,即将那朵红色玉花收到手中,重复戴在发上。
她笑哈哈地手指着莹莹道:“小贱人,这一下你可知道我的厉害了吧,这是我‘百花教’的‘万花迎春追风散’,慢说是你这么一点点浅微道行,就是你那贱人师父吴嫔在场,也是照倒不误,今天落在了我手里,先叫你尝点厉害再说。”
说完话,倏地向后退了一步,右手略抖,即由手指上暴伸出五道与她手指同样粗细的红色奇光,正待向莹莹头上的“法华轮”抓上。
一旁的佟飞燕见状忙即伸手拉住她,道:“方姨娘——不要再惹事了,咱们快走吧!”
方红其实一心在杜铁池身上,见他已被迷倒摆平,却也不思再与莹莹纠缠,因见对方法宝不错想乘机拣上一个便宜,正待以本身所练“剑炁”,试图下手分开对方法宝“法华轮”外宝光,佟飞燕这么一拉,也就算了。
当下冷笑一声道:“便宜你这个丫头了。”
娇躯轻晃,已来到了杜铁池身边。
佟飞燕却抢先她一步,护在杜铁池身前,惊异地道:“方姨娘你想干什么?”
“九尾金蜂”方红,脸上略略地现出了一些不得劲儿,噗哧地一笑道:“哟!小燕,我的那点心思,瞒得了别人,还能瞒得了你吗?快快走开一边,你方姨娘把这个人带回去,以后包管我最疼你!”说着就往杜铁池身边走过去。
佟飞燕睁大了眼,红了脸道:“方姨娘——不——这个人不行,你不能!”
“咦!你这孩子怎么了?”
“九尾金蜂”方红奇怪地打量着她,有点出乎意外,佟飞燕上前拉住她道:“方姨娘——人家是正经修道的人,你怎么忍心……咱们走吧。”
方红一笑道:“你方姨娘喜欢的就是这种人,小燕,你别给我捣蛋好不好?”
佟飞燕不胜娇羞地道:“不……不行……方姨娘,你不能毁了他……那又何必呢?你就饶了他吧!”
方红不禁有些恼了:“你是怎么回事!”她瞪着这个不是自己生的女儿道,“你爹都管不着我,要你这个丫头来多事?快闪开,要不然我可要发脾气了。”
佟飞燕还是依依护着杜铁池,聆听之下,不觉偏过头来,看着地上的杜铁池。也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感受,从第一面看见这个人,她的小心眼儿里,可就对这个人存下了微妙的好感,说不上什么情爱,只是看着他顺眼,舒服!
“百花教”上上下下的那些淫秽事,她知道得太清楚了,严格说起来,整个百花教里,大概就是她和哥哥玉麟这么两个人是完全干净的。现在她可不愿意,眼看着这个仙风道骨的英俊少年,落到了方红这个淫女人的手里。
“方姨娘——你不能……这个人不行……爹会不乐意的,我们走吧!”
“九尾金蜂”方红正思发作,却又笑了起来:“小妮子,敢不是你也动了心了?”
说着伸出手在佟飞燕粉颊上捏了一下,桃腮漾春地道:“没问题,你方姨娘心里有数。”
佟飞燕粉脸一红,娇嗔道:“你胡说!谁像你一样,我是好言劝你,真要不听,我也管不着你,不过将来要是惹了什么事,可没有我的份儿。”说着身子一扭,闪开一边。
方红娇笑一声,道:“对了,这才对!”
言罢驱前,探身把杜铁池抱了起来。
佟飞燕回过身道:“方姨娘,你真的要?……”
方红这时抱起杜铁池,近看怀中人神姿英发,更不禁怦然心动,春情荡漾,老实说她虽淫荡成性,面首三千,可是俱是些左道旁门牛头马面角色,就只一个佟玉麟看上还有些道气,却又碍于是老魔之子,辈份不当,对方又瞧她不上,未能勾搭得上,这时乍然发现了杜铁池,观其气质,尤在佟玉麟之上,这等角色就算为他死了,拼着与老魔佟圣翻脸也都值得。
“九尾金蜂”方红淫念既起,哪里还顾忌到一切后果,抱着杜铁池,只喜得心花怒放,根本连佟飞燕在一旁说些什么,都没有听见!
佟飞燕见状知道拗她不过,偏偏女孩儿家脸嫩,有些话又不便出口,又急又气,只管瞪着“九尾金蜂”方红发呆。
这番情景看在莹莹眼中,才叫是“柔肠寸断”,偏偏是身软如棉,欲振乏力,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心上人被对方那个无耻淫妇抱着,一时情急,真恨不能跳起来跟对方拼命,只急得娥眉倒竖,杏眼怒睁,娇躯连连颤抖不己。
“九尾金蜂”方红一眼看见,禁不住“格格”娇笑出声,抱着杜铁池,走到了莹莹面前。
“贱丫头,”她乐不可支地看着莹莹道:“这个人姑奶奶收下了,看在他的份上,我暂且饶了你,你要是再瞪着我,姑奶奶心里一火,可怪不得我把你这双眼睛给挖出来。”
梁莹莹身子抖动得那么厉害,气急败坏之下,那双美丽的眸子里,禁不住汨汨地淌出了眼泪。
佟飞燕在一边看着不忍,正要向方红劝说,忽见对面岭上似有青光闪了一闪。
“九尾金蜂”方红目的既达,哪里还会再思其他,见状急忙招呼飞燕道:“有人来了,我们快走!”
足下顿处,带着杜铁池化为一道粉色长虹,直冲青冥,遂即向着东南方疾驰而去。
佟飞燕究竟心怀仁慈,她悉知方红那朵“如意花”中所藏的“万化迎春追风散”,最是奇毒,一中人身,初三日骨软人昏,第四日如不得解药,即有生命之忧。
莹莹虽与她谈不上交情,但是对方既是“青城”吴仙子门人,到底是正派人士,终不忍见她受此折磨,更不想她为此嫁恨“百花教”!
当时忙即转向莹莹面前道:“这位姐姐不必害怕,等你醒转之后,快请吴仙子来百花教面见教主,把经过说清楚,我爹爹说不定看在吴仙子面上,把刚才那位道友放了。”
边说,匆匆由袖中取出了一个紫色玉瓶,放在莹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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