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敌方再无辜也得下手。但眼下还没到那个地步,我不准你们为了一己之私,为了‘除之而后快’的泄愤,而搅乱皇爷辛苦布的局,损害国家利益。否则就算再不忍心,我也必须将你二人头颅悬挂在辕门之上!”
霍惇向后跪坐在地面上,久久没有言语。
最后他重重磕了个头,哀求道:“请准许末将去禁室探望严寺卿,与他说说话。末将会尽力开导他。”
苏晏颔首:“你去吧。情乃人之天性,我禁不了,也不想禁。”
霍惇行礼告退。
荆红追抱剑站在苏晏身后,脸色冷肃,仿佛字字句句听得认真,又仿佛全程魂游天外。
苏晏回头见他这副门神模样,忍不住轻哂:“方才我说得哪里不对?还望荆红大侠不吝赐教。”
“唔?唔。”荆红追眨眼说,“大人口干不干?要不要先喝杯菊花茶,再吃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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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二十二,由腾骧左卫指挥使龙泉所率领的五千锦衣卫人马,已急行至灵州。
龙泉在半路就接到京城中飞鸽传来的圣谕,说苏御史已经找到,眼下正在灵州,命他们直接前往灵州,听候苏晏差遣。至于所需粮草,已由皇帝亲自责成户部调度。
皇帝在给苏晏的密旨中写道:万事开头难,清河新接手地方政务,想要大刀阔斧改革,必然得罪当地权贵,触动一张张利益网。朕既然授命于你,让你做朕手中之剑,便不会只任你一人披荆斩棘。这五千锦衣卫,均是精锐人马,其中半数,在十多年前曾随朕北征,是战火洗礼过的勇士。如今借你,不仅为壮声势和防身,更为了在关键时刻能以力破巧,事半功倍。
末了一句是:“秋月寒江,见之如见卿。北关渐冷,切切保重,勿立于风口浪尖。”
苏晏将密旨反复读了几遍,连书写时笔毫误触纸页的、针尖大小的墨点,也当做作品细细欣赏,最后感佩万分:皇帝对他的信任与厚爱,真可谓无以复加。虽说明君用人不疑,但似这般连亲卫与旧部都能借用的信重,叫他何以为报!唯有鞠躬尽瘁,早日清平一方了。
他花了整整一天时间,给皇帝写了封十几页的长奏折,详细分析陕西马政废弛的诸多原因,点明当地官吏渎职、豪绅横霸、边军牟利等诸般弊病,最后提出了八条改革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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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城,奉天殿。
今日皇帝并未御门听政,而是选择在殿内小朝。六部大臣列队丹墀两侧,景隆帝高居龙椅,左下侧坐着陪同议政的太子朱贺霖。
一名声音清亮的内侍,正在高声诵读监察御史苏晏从陕西递送来的奏折。
“其一,慎择卿寺官员,罢黜不职,荐举贤能。”
提请罢免苑马寺卿李融为首的二十八名不称职官员。视其情节轻重,有的发送回京、另行任用;有的免职放回,冠带闲住。
提请擢升十二名素有才干、刚正不阿的中低阶官员,升任主官。
提请将经验丰富的山西行太仆寺卿袁琰,调任为陕西行太仆寺卿,顶替原寺卿严城雪。
提请吏部增派官员十六名,分别入驻两寺、茶马司、盐课司,填补罢黜后的空缺。
提请提高两寺官员待遇,按官阶增加月俸,其他衙门当以体统相待,不许与之抗礼。
提请实行每年一度的两寺官员考核制度,由朝廷派遣的督理马政御史亲自主持,当地巡抚、巡按官不得干涉,永以为例。
如此一来,等于是陕西两寺与涉及马政的官署,高阶官员几乎全员换血。
苏晏之前曾许诺,给两寺提升待遇,言出必行。只不过提是提了,享受到新待遇的却不是原来那批主官,而是空降部队和最底层的小吏差役。
吏部左侍郎与右侍郎开始争论,如此大面积官员调动,是否会引发不良反应?一个人认为摧枯拉朽、破而后立,一个认为恐导致基层官吏人心动荡。
却听龙座上的天子道:“如此贪官污吏的人心,要来何用?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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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西,灵州。
苏晏乘坐的马车正行驶在前往平凉府的路上,成百上千的锦衣卫披甲持锐,拱卫两侧,充分显示出钦差大臣的赫赫声威。
十几名被罢黜的官员结队来拦车诉冤,跪伏在马前,哭天抹泪,求巡抚御史网开一面。
苏晏撩开车帘,探出个脑袋,很和蔼地朝他们挥手:“别栈恋职位了,走吧,啊。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种红薯。
“其实种红薯也是个很有前途的职业,还有玉米,都是菲律宾……呃,是苏禄国商人从美洲引进的,只要把这两样庄稼种好了,我大铭永不会亡于灾荒。你们肩负重任,可不比在闲衙里翘腿喝茶有意义得多?去吧去吧。”
“大人,当心偷袭。”荆红追说着,握住苏晏的肩膀,把他脑袋也一并拉回车厢,理直气壮地揽在自己肩窝。
苏晏经历了两次暗杀,一次是刺客潜入驿站,被荆红追一剑削了两只手,还有一次对方刚靠近外围,就被锦衣卫当场抓获,都没能得手。
反倒被他顺藤摸瓜查出了背后指使,用尚方剑直接砍了脑袋。
主使们的脑袋用石灰腌制了,传阅到陕西各府城、州县。传了一圈以后,暗杀就此绝迹。
不过,荆红侍卫唯恐他家大人头发丝被风吹掉一根,依然像头竖着耳朵的猎犬,警惕性十足。
但这回出问题的不是被罢免的官员,毕竟他们哭唧唧一番后,最后还是得认命,回家种红薯去。
而是平凉郡王——朱攸苟。
对,就是不许别人绰号“狗王”,险些将人斩首示众的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