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这是要投诚!和其他衙门划清界限……阴险,太阴险了!李融在心底大骂,这姓严的自知不合群,就算与其他衙门抱团,也不会真的受他们待见,不如借着苏晏抛出橄榄枝的东风,大腿别抱,趁这股新官上任的火,能捞多少好处是多少。
太仆寺与苑马寺同气连枝,这么一来,自己不投靠苏十二也不成了,再犹豫下去,怕是两边都没有他的一席之地。
李融终于下定决心,一脸感激涕零,朝苏晏深揖到底:“御史大人不仅宅心仁厚,解两寺之窘困,更是着眼根基,力图革新,如此经天纬地之才,济世匡时之略,纵管、晏再世,亦不能及啊!”
苏晏被这赤裸裸的马屁,拍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认为自己的所有成绩,都不过是仗着前世积累的知识量、吸收的观点和知晓的历史进程,算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当然个人小聪明也有一点,但若是说连管仲和晏子都比不过他,那真是不要脸到极点了。
而能拍出这种不要脸至极的马屁的李寺卿,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一种“人才”啊!这就跟节目组导演请来的托儿似的,坐在观众席前排,需要哭就哭,需要笑就笑,关键时刻靠他叫好鼓掌,带动带动现场气氛,等节目录制完了,发个饭盒让他滚蛋,十分经济实惠。
苏晏笑眯眯地朝李融抛了个鼓励的眼神,说:“李大人谬赞太过,令本官汗颜之至,汗颜之至。”
严、李二人表明了立场,至少灵州参军霍惇也会站在苏晏这一边。其他各司官员不得不开始重新盘算,自己若是也当个识时务的俊杰,获利的可能性有多少?
虽说这个苏十二有幸进之嫌,但圣眷就是圣眷,陆安杲的前车之鉴摆在那里,不如先观望观望,看陛下是否真能准他所奏,再决定之后的态度。
众人各有心思,苏晏也不耐烦再多说,于是纪检监察员和地方官们的第一次见面会就这么散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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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哪,不患贫而患不均,无论古今,到哪儿都是这个理。”苏晏感慨道,一边脱下御史常服,交予苏小京,苏小北则捧了一盏新炖的冰糖梨汤上来,给他润喉。
两名小厮因为之前与主人重逢惊喜交加,大哭一场,眼睛仍红肿着,这会儿看苏晏还有些激动。
荆红追抱着剑,似乎陷入沉思,微微皱眉。
苏晏此刻准备沐浴,因为屋内都是极亲近的自己人,自觉没什么可避讳的,便随手拆了发髻,只穿着白绸中单,等两个小厮把热水倒满浴桶。
见荆红追欲言又止的神色,他笑道:“阿追有话要说,尽管说,难道还跟我见外不成?”
荆红追这才开了口:“属下不明白,这一路走来,灵武监、清平苑,包括在这清水营里见到,两寺上下是什么德性,那严城雪和李融又是什么玩意儿,大人全都一清二楚,为何还要抬举他们,接受严李二人的投诚?”
苏晏知道他必然有这一问。
阿追虽然对国事政事毫无兴趣,从前是个认钱不认人的杀手,如今只认……好吧,厚颜说一句,只认“苏大人”。他性情看似冷漠乖僻,但其实侠气犹存,必然看不惯今日堂上一幕。
苏晏走到浴桶旁,伸手探了探水温,对小北小京说:“差不多了……别洒香露!花瓣也不要!肥皂就好了……行,毛巾就放这儿,我自己洗不用服侍,你们去休息吧……啰嗦什么,小孩子家家的,迟睡当心长不高。”
小北小京被他撵了两回,没奈何放下澡巾和肥皂,退出房间。
苏小北临走前瞪了荆红追一眼,示意他也跟着出去。荆红追本不想搭理他,但转头看见屏风后面,苏晏已开始宽衣解带。烛光将青春挺秀的轮廓映照在半透明的云母屏风上,影影绰绰地漾动。
荆红追刹那间热血沸腾,喉咙里干渴得如同长城外的河套沙漠,心里一遍又一遍勒令自己把目光从屏风上移开,眼神却全然不听使唤,将那道人影死死禁锢。
他压抑住急促的呼吸,剑柄捏得陷入掌心,终于夺回了些神智,像一支溃不成军的败兵,低头艰涩道:“属下、先行、告退。”
“等等,”屏风后传来苏晏的声音,混着迈入浴桶的哗然水声,“你不想知道答案了?”
荆红追握紧了拳头,“想……”
想要苏大人。
饥/渴难忍地想,焚身以火地想,九死无悔地想。但是他不敢,怕一步踏错,坠入万丈深渊,之后连追随的资格与偷偷注目的机会都彻底失去。
“想就坐下,听我好好同你分说。”
荆红追退至门边的脚步仿佛趔趄了一下,扶着桌角慢慢坐下,屏风上的影子烧得他双眼灼痛,但他舍不得多眨一下眼皮。
“我是打算抬举两寺,但抬举的是职位,而不是人。两寺从上到下,的确都得好好清洗一遍,该撤的撤,该降的降,该换的换,包括那个严城雪。他是个人才,可惜不得其职,当个毒谋士还勉强可以调教,当民政官完全就是害民。他在任期间,因为失职造成的马政废弛,必须追责,但不是眼下。
“马市明日将开,这八天时间,灵州清水营就是一个巨大的交易场,外邦人、中原人、官员、商贩、边军、屯民……将从四面八方涌入,到时龙蛇难分,形势复杂,如果少了霍惇和严城雪这种对当地极为熟悉的官员坐镇,恐怕会出乱子。”
“考虑到G20峰会期间的安全维稳工作——”苏晏猛地收音,睁开昏昏欲睡的双眼,有些尴尬,“串稿了不好意思,以前公文写多了……总之,为了清水营马市期间的边关稳定,这批官员无论多么贪毒,都得先压制、先安抚,一切都得等马市过后再说。”
“而且,我还替这场盛会筹划了个余兴节目。”他转身趴在桶沿,朝着屏风外依稀的人影笑道,“阿追还记得我说过的,如果能拿回圣旨,就要开一场稳赢且无本万利的赌局,由我坐庄,让陕西司大大小小的官员,都来做这场赌局的闲家?到时候,给你买剑的那一千五百两银子,就落在这里了。”
荆红追几乎可以想象到苏晏此刻狡黠中带着点得意的笑容,想象到水珠从他光洁赤/裸的肩颈处盈盈滚落的情致,青丝如缎漂荡在水面,半遮半掩着雾气下方的……的……
他猛地转身,用剑鞘盖住了腿根。
“喂,你转身过去偷笑吗?”苏晏不满地问,“觉得我给你画大饼呢?”
“不,没有的事!”荆红追粗声道,“我是嗓子……嗓子疼,天气太燥。”
“的确,快入秋了,灵州地气干燥,风又大。对了,小北的冰糖雪梨炖多了,我喝不完,桌面还有一碗,你喝了吧。”
荆红追一手按着剑鞘,一手端起碗,灌药似的痛饮而尽。
把碗一搁,他喘了口气:“属下告退,大人好好休息。”说完头也不回地出了屋子,反手将房门关紧。
夜风吹过,带着残夏时节消不去的燥热,荆红追低头看着高高顶起的袴裆,咬牙低声骂道:“孽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