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铳挟着强劲力道,向那食言而肥者的脑袋砸去,头颅抵受不住,转瞬成了烂西瓜。
张辅当仁不让,夹手夺过那匹战马,右脚一勾,左手一探,藏到马腹之下,带着那支火铳,直奔那蒙古首领而去。
人群惊窜,蒙古士兵且笑且骂且阻拦——他们没有发现张辅,想当然以为是一匹没了主人的战马。蒙古人爱马,尤其爱战马。
在惊马逼近那蒙古首领的一刹那,张辅翻身跃上马背,瞄准、点铳,对准那蒙古首领的脑袋,出其不意就是一下。
那蒙古首领身旁一军官眼明手快,铅弹即将射到时,长刀一抛,当的一声急响,居然把铅弹给撞开了。那军官一声吆喝,数名骑兵聚拢,人墙一般挡在首领前面。紧接着,数百名盾牌手、长刀手一股脑向首领靠拢,按部就班挡在人墙之前。
先机既失,剩下的事就难办了。但张辅不在乎,确切讲,是即使在乎也没用。他再次提起火铳,再次瞄准、点铳,火铳轰鸣,轰鸣声中,那首领旁前一军官坠马倒地。
张辅身边的蒙古骑兵终于反应过来了,几十骑人马围成一圈,长刀出鞘,弯弓上弦,对准同一个目标——张辅。
“不要弄死他,我要活的!”那蒙古贵族在重重保护下发号施令。
弓箭手放下利箭,改换弯刀——变故来得太快,刚才的弯弓上弦全是出于本能。愣了好一阵,他们这才意识到,如果此时此地对此人放箭,会伤到自己人。
张辅第三次提起火铳,管他娘的,谁看着像大官就打谁。然而,就在他终于锁定目标时,蓦然发现,铳管里没有火药了!
火铳之威力,全在于火药和铅弹,倘若没有火药和铅弹,就得再次填充。可是,大敌当前,蒙古骑兵岂容他从容填充铅药?且,事起苍促,他哪里来得及备什么火药?
不远处倒是有上千斤火药,他拿得到吗?
几十把弯刀同时招呼过来,张辅紧握火铳,对着弯刀的主人,兜头盖脸就是一阵狠砸。转瞬间,十数颗“烂西瓜”因“铳”而生。只是,无一个是高官。
弯刀短,火铳长,弯刀轻,火铳重,蒙古骑兵颇为吃亏,然而几十个青壮汉子围攻一个受伤的耄耋老人,再吃亏又能亏到哪里去?
突然,“轰”的一声急响,一名试图砍断张辅脊椎的蒙古汉子跌落下马。
那蒙古首领大惊,几十个人围攻一个,对方竟还有闲暇放铳!
“你是谁?”他用蒙古语大吼。
张辅没心思理会,此时他已降低了要求,从最初的杀死那首领,变成了临死前多杀几个鞑子。
“你是谁?”那首领换成了汉语。
又是一声大响,铅弹贴着他的耳朵呼啸而过。
这次总算看清了,放铳之人不是张辅,而是一名身着华服的蒙古贵族!
那首领大怒:“你这——”
骤然,一声剧烈的,人所难以想象的急响,带着惊世骇俗的爆炸,将他以及周边所有人甚至张辅,一起卷上了天。
上千斤火药被火铳点燃所产生的巨大爆炸瞬间吞没了周边所有人,爆炸所产生的连锁反应又波及了身畔的火铳、火药、地雷甚至蒙古骑兵的衣服……
张辅被热浪卷上了天,又狠狠砸在地上。他爬起来,呆呆看着越烧越猛的巨大火焰,一时间竟不明白,这样的爆炸是怎么来的。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下了,所有杀人的都停下了,所有被杀的也都停下了,明军、蒙军,二十数万人的眼睛一起盯着那个巨大火柱呆呆出神。
张辅脸上的肌肉猛烈抽搐,一个念头从火焰中飞窜而出。
“也先被炸死了!也先被炸死了!”(蒙古语)
张辅他不顾一切大喊。
十几万人的蒙古骑兵,十几万的大明士兵,连绵横亘十几里路的战场,区区千余斤火药,即使火势猛烈,充其量不过就是卷走百余人性命。同二十几万人相比,九牛之一毛罢了。然而在这样超自然力量的震撼下,蒙古兵已成惊弓之鸟,又被张辅这样吓唬,不禁脸色大变:
“太师淮王被炸死了?”
“太师淮王被炸死了?”
“太师淮王被炸死了!”
“……”
“太师淮王被炸死了!——咱们怎么办?”
“怎么办?逃吧!”
于是,他们改杀为逃,逃跑时不忘抢,抢得兴起就忘了逃……
公元1449年,正统十四年,正统帝朱祁镇御驾亲征,于八月十五大溃于土木。户部尚书王佐、兵部尚书邝壄等五十余位随扈官员,尽皆惨死。十数万官军,死者三分之一,逃者三分之一,被俘者三分之一。被抢掠之骡马、粮草、辎重,不计其数。
史称己巳之变,或土木之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