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者兰帖木儿的话,井源惊骇交集:“什么?”盯着他看了良久,脸上的喜色渐渐变为警惕,“这一路遇到的,除了鞑子就是骗子,临了临了怎会横空出现一个夜不收?这事太好,所以,你也是骗子!”
者兰帖木儿道:“我没办法跟你解释,我只想知道,太师英国公在哪,他是死是活?”
井源上上下下审视者兰帖木儿,过了良久,他说道:“我找岱总汗,你要真是中国人,就带我去见他。”
者兰帖木儿问道:“你找岱总汗有事?”
“你给我听着!”井源低声喝道,“我叫井源,是大明朝的驸马都尉,杀我的是一个叫喜宁的太监,他已经被也先收买了,除我之外,他还要暗杀太师英国公,现在应该已经得手了。如果你当真是中国人,当真是太师英国公的下属,请你想方设法将这消息告诉兵部于谦。还有,我必须马上见到岱总汗,马上。”
井源调动所有意志才将这些话说完,说到最后一字时,喘得几乎晕厥。腹部的锐痛渐渐麻木,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也许下一刻,也许下一刻的下一刻……见到者兰帖木儿是他临死前的小小奇遇,因这奇遇,让他无端生出了些许妄想:也许临死之前,他真能凭一己之力挽救行将崩塌的大明王朝,即使希望微乎其微,只剩一点点,一点点中的一点点……
呼吸越来越弱,越来越弱,终于,头一歪,他死了。死之前用尽所有残余力气,指了一下自己肚子,留给者兰帖木儿两个字:“划开……”
听到这两个字,者兰帖木儿霍得站起,看着井源,忍不住流泪。
太阳明晃晃地悬在土木堡蔚蓝的天空,万里无云,一碧如洗。
大明的末日,竟是一个好天!
多年以后,这位潜伏在蒙古可汗身边的明朝夜不收,终于回到自己的国家,回思当日情景,依然忍不住流泪:大明的末日,竟是个好天!
正统十四年八月十五日申牌时分,无论努力抑或不努力,明军已经无力回天了。张影舒怎么也想不到,就在她为了不知结果的议和而心急火燎时,她的父亲,在她心目中天神一样的父亲,已经被锐利的匕首伤得只剩下半条命了。倘若张辅没有预先将那个所谓的杨俊打成死狗,那柄锐利的匕首所刺中的,就是张辅的心脏了。
张辅醒时发现自己躺在向南行进的马车上,身外都是乱糟糟的,火急火燎的士兵。火急火燎的张辅问火急火燎给他包扎伤口的御医怎么回事,得到的回答是,皇上与也先的议和谈成了,王公公见将士们口渴难耐,遂下令拔营就水。
“王八蛋!他竟敢……”这样激烈的恨是很消耗体能的,一句话没说完,张辅胸口剧痛,元神耗散,几乎晕厥。深深吸气,好容易稳定住了,又吐了一大口血。
撤退有撤退的规矩,伤者行于队伍中间,弓箭手披甲执锐,弓弦持满行于队伍两侧,其余诸人,刀出鞘马上鞍火铳铳管里备好火药,密切关注周围动向——如此乱糟糟,等于告诉也先,我现在没丝毫防备,你快来打。
王振这个王八蛋,真以为自己蠢也先也跟着没脑子,见到这样的大便宜,会温良恭俭让地轻轻放过?
来不及考虑前因后果,张辅一把推开正在把脉的太医,右手紧捂伤口,左手在马车窗帷上一抓,借力坐起。他要找到朱祁镇,用自己挣死挣活的半条命告诉他,也先随时会杀来,必须迅速退回土木堡阵地。
张辅问太医皇帝在哪,太医说不知道。张辅问别人,也不知道,又问了一圈才从王佐口中得知,皇帝被王振挟持了,王振疯了。
鉴于之前的大怒吐血,张辅只得控制情绪:“带我去见皇上!”
“你见不着皇上。”所有参与抗议的臣子,除邝壄外,就属王佐最激烈,此时竟一脸淡然。
张辅盯着王佐:“你服了吗?”说完这句话,他蓦地想到邝壄,忍不住咳嗽。
王佐扶住张辅,悠悠说道:“大明天子都被挟持了,王某区区二品官员,敢不服?”
张辅恼怒之下说话不过脑子:“王振不过一个太监,敢挟持大明天子?”
王佐看着他,不说话。
张辅这话问得太蠢。
自朱祁镇出生到做皇太子再到做天子,二十三年岁月,王振一路扶助,二十三年中所有危机,王振披坚执锐代为解决。倘若将话说得僭越一些,朱祁镇是王振一手带大的。如果将话说的再僭越,朱祁镇可以失去邝壄甚至张辅等文武大臣,却断断离不开王振这个宦官。
刘球之被害,张辅之被辱,邝壄之被杀,朱祁镇心里知道得跟明镜似的,不对王振下手不是因为不恨,是因为不敢——倘没王振,以后再遇臣子死谏、群谏,他就只能披坚执锐亲自上阵了。
而他——说得好听一点,他是那种想法单纯简单的善良人,说得直白一点,他缺乏应对朝政风波的能力。
生死关头,他也尽力挣扎了,奈何现实比想象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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