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形,只能睁一眼闭一眼。追究杨俊事小,皇帝安危事大。
张辅同邝壄面面相觑,瞬间达成共识——大局为重。
朱祁镇从那太监手中接过一块腰牌,但见上面几行端楷刻有杨俊的名字、官衔及外貌特征等,点了点头:“这是杨俊的腰牌。”说着,双目望向帐门之外,眼中闪闪发光。他虽是三军总指挥,对行军打仗却一窍不通,不知道杨俊丢弃独石所造成恶果之巨,更不知道自己陷入今日之绝境,同杨俊有脱不开的关系。
王振命令道:“让杨俊进来。”
一名军官在太监的引导下进帐,那军官三十五岁左右,膀阔腰粗,眉宇间颇类杨洪。见到朱祁镇,纳头就拜:“臣独石守备杨俊,奉宣府总兵杨洪之命,特来护驾。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祁镇:“你就是杨俊?你就是‘杨王’的儿子杨俊?”杨洪当然没有王爵,“杨王”二字是蒙古诸部被他打得闻风丧胆之后,赠给他的别号。
“臣替家父谢陛下夸赞。”杨俊叩首,“臣不知什么是‘杨王’,只知若无陛下的如天恩德,‘杨王’再强,也没用武之地。”
王振:“陛下,咱们得尽快离开这里,迟则生变。”
朱祁镇将目光转向张辅。
张辅问岳谦道:“你没见到杨洪?”
岳谦皱眉:“是。不过……”
一语未毕,他听到帐外传来无数人的声音,脸色一变,后面的话就没说出来。
岳谦原是军余出身,靠着一嘴流利的蒙古语和百世不遇的好运气,一路攀升,终于做到了锦衣卫指挥的位子。位子高了,自然而然就会看到大明王朝官员的另一面,比如说,发生在行殿之外的事……
距离行殿数百步的地方,黑压压跪着二十几名臣子,每人手里都高举一本奏章,一脸“我是为江山社稷宁去争”的大无畏气概。二十数人中,绝大多数是六科十三道的年轻言官,亦有少数六部堂官以及武将。
跪在最前面的,是都察院一个年轻御史,姓绍名晋,此时正高举着奏本,大声喊道:“我等为大明社稷争,为天下子民争,我们不怕死!”
话音刚落,他身后一众官员怒声嘶喊,说什么的都有:
“我们要见皇上!”
“杨俊弃城逃亡,臣要参他!”
“请皇上纳谏!”
“你们这么多人,是要造反吗?”这是禁军首领无可奈何地喊声,喊声很大,但是在对方越涌越高的声音浪潮里,也就是一叶不起眼的小舟。
王振双目如刀,倏然盯向张辅。
张辅一脸震惊和担忧,回头看了邝壄一眼,从他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震惊和担忧。
两人点了点头,大踏步向人声鼎沸处走去。
王振大喝一声:“提刑司跟上!”带着提刑司太监,大踏步向人声鼎沸处走去。
朱祁镇目送王振等人离开,既不赞同,也不制止,一脸见惯不怪。
王振大踏步走到众官员跟前,声调里满是杀气:“上疏有上疏的路子,你要干什么?”
“自七月初,我们上了多少疏,每回都被淹了,不这样,要怎样?”绍晋的声音充满愤慨。
王振还未说话,绍晋身后一御史大声喝道:“敢问杨守备,独石那边是怎么回事?”
此言一出,众官员纷纷喝道:“你说!你说!”
王振猛回头,杨俊不知为何竟跟了出来,还大剌剌站在自己身后。
张辅大声道:“战况失利,节节溃败,是内阁的责任,是司礼监的责任,我张辅亦难辞其咎。但事有轻重缓急,当务之急是确保圣驾平安回京。还望诸位以大局为重,勿做过激之举。”
绍晋不接张辅这一话茬,盯紧了杨俊,厉声喝道:“为什么不回话!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还是不知怎么回?”
杨俊看了王振一眼,又转头面向群臣,怒道:“有什么不敢回的!自接到圣旨,我就跟将士一起修城墙,守遂堡,昼夜不敢合眼。奈何阿剌三万骑兵,独石只有兵士三百,又是被偷袭。以一敌百,这场仗没法打,我是为了保存实力。”
绍晋冷笑:“为什么不上报,为什么不放狼烟?”
如果说放弃独石是杨俊的大罪,那么,隐瞒不报就是大罪中的大罪。该行为让明军成了睁眼瞎,并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误入土木堡。
如果依照大明律追究,则抄家灭族都不为过。
杨俊有恃可凭,并不害怕,扑通一下跪在王振身前:“王公公明鉴,卑职虽浑,却也是大明的将士。得知君父有难的消息,立刻向家父讨了这差事,马不停蹄赶来救驾。这些人在这时候为了一座小城这样逼问卑职,原因只有一个,在他们背后,有高人指点。”
王振刀子似的目光再度剜向张辅,冷笑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