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群星残月是人间（槐花）

    东曦既驾，喷薄欲出。

    海水印染霞光，潮来潮去间摔在海崖上跌了个粉碎。金光万丈，云雾乾坤，波澜壮阔。海风从天之尽头吹来，散去了群星残月，天衢似在人眼前。

    “扶桉城靠海，听说海潮乃汉原一绝，如今看来，并不假。”史姒不禁感叹道，“没想到能误打误撞来到这海边，真好。”

    “我原以为这一路即便有险，那也是许司晗而非我。未料啊，居然会有那么多人惦念着想杀我。”他忽然自嘲道。

    “劫后余生还能欣赏美景，殿下，这感觉也挺不错的。不是吗？”

    许戈点头应答：“若三四十年后还能来此处，倒也乐得自在。”

    “殿下，会有那么一天的。”

    “十四姑娘，这般笃定？”

    “自然。”史姒笑。

    “若不能呢？”

    “一定能的，殿下，信我。”

    史姒眼瞳被旭日照的晶亮，他未见她这般没烦恼没忧思没顾虑过。早知如此，便应该早些带她来看看这海角天涯的……

    多年以后，许戈才慢慢回忆起来，这是他对十四许下的第一个诺言。

    许戈侧头去看史姒，女子面貌柔和，此刻在朝阳下更是温柔到极致。

    “阿姐，我饿了。”海上日出纵然再美，也抵不过腹中饥饿，阿宝忍不住讲道。

    史姒笑：“好，马车上有干粮，回去吃，走吧。”她牵过阿宝往海神庙方向过去，刚走几步，又回头：“殿下？”

    “你们先走，我在后面跟着。”

    “好。”

    日晖，斜影，潮声，青苔……

    恍然间，许戈竟生出了一种错觉，他想这一切都该是属于他的才对。眼前的姑娘，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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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泓将马车上的箭全部拔了下来，放在地上，蹲下身细看这些箭头。

    “顾哥哥，这个上面有什么吗？”阿宝吃着手里的烙饼，在他身边蹲下。

    “这箭簇虽都是箭簇，却并非都完全一致。也许，寻着这箭簇能顺藤摸瓜，找到幕后主使。”顾泓看阿宝挠挠脖子笑，“你还小，自然听不懂。”

    “那顾哥哥，你看出什么了吗？”阿宝眨眼看他。

    “眼下……并未。”

    “哦——”

    “……”顾泓没想到会在小孩身上吃瘪，轻咳几声掩饰尴尬。而阿宝的视线落到了顾泓腰上的玉兰荷包上，细细瞧着道：“顾哥哥这个荷包和二小姐的好像啊。”

    顾泓拿箭的手一顿，半晌才低声道：“阿宝说的二小姐，是将军府的沈二小姐吗？”

    “是啊。”阿宝点头应他，“二小姐不但绣花好，长得也好看，而且，经常会给我吃糕点。”

    “是吗……”顾泓神色渐渐温柔，“那阿宝可以同我讲讲她吗？”

    “好啊。”阿宝蹲了直接坐下来，靠在身后石头上。顾泓挪了下身子，坐到他身边。

    阿宝扳着手指开始细数起来：“二小姐从来都不会对我们发脾气，就算是阿碧姐姐以前失手打碎了她最爱的翡翠镯子她也不会生气。二小姐除了绣花之外，最喜爱的便是读书。她读过好多书，整一个书房的书她都看过，比阿姐看过的还要多许多。阿姐说过，二小姐是整个芫旸京最有才华的大家闺秀。”

    “二小姐经常要喝药，但她从来没有说过药苦。阿碧姐姐说，二小姐身子弱，所以大多数日子只能待在沈府中。二小姐很喜爱她院子角落里的大槐树，她经常说，槐树什么都知道。”

    顾泓听到最后一句话，身子一僵。

    槐树什么都知道，槐树什么都知道……

    岽州谌象道观内有棵百年老槐，传说里面住了个无所不知的仙人，所以槐树下皆是求签之人。他的母亲也常去那谌象观，说签灵验的很，他和阿姐便时常陪同左右。

    那儿的孩子会唱一首童谣：“槐树香，槐树梢，槐树什么都知道……”

    原来，他们真的早就擦肩过……

    答应史姒救她时，顾泓不过是想知道她和齐府、和他到底有何过往。况且，沈大小姐救过他一次，报恩也是应该的。

    而之后的事情，全全是他意料之外。他从未想过往前的年岁里，她曾踏足过的。而往后的岁月里，也许就轮到他守候着她了。

    海潮声从远处传来，恍然间，顾泓见着了沈奚禾。及笄年华的姑娘，蓝裙，银簪，乌发，一树槐花。

    自她走后，槐花满地无人扫，半在墙根印紫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