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划过,好生酸痛。
阿兄曾是赫赫有名的年轻将军,五年前是何等的风姿卓绝、意气风华,燕京多少贵女倾慕于他,可如今……
看着阿兄不利于行的腿,还有他清瘦的身段,温舒宜忍不住鼻头酸了,她知道阿兄在想什么,上前道:“阿兄!且忍!一切都会好的,爹爹与娘亲在天上看着咱们,爹爹常教导你我,人只要活着,只要顶天立地,就一定能走出困境!倘若你与阿弟出了事,谁来为爹爹伸冤?”
爹爹的冤,娘亲的仇,温家的将来,这一桩桩,皆是让温泽苟且偷生下去的支柱。
爹和娘没了,他们都要好好活着。
温泽薄唇紧抿,妹妹都不惧前路,他当然不能怕了!
可他也知道,妹妹这是在宽慰他,温家败落,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他如今又是个废人,将将五岁的弟弟根本离不开药罐子,这一切却都押在了妹妹肩头,叫他如何能心安的躲在家中?!
男儿有泪不轻弹,温泽最终什么也没说,说多了只会叫妹妹平添烦恼。
倘若真到了走投无路那一日,他就是带着全家一起赴死,也断不会让弟弟妹妹受了旁人迫害!
目送阿兄的背影远去,温舒宜神情黯然,沉思片刻道:“翠书,一会陪我去一趟荣国公府。”
听到“荣国公府”四个字,翠书面色一僵,甚是为难,“姑娘,荣国公府已经对外放话,不会再插手咱们的事,您这般去了,岂不是……平白遭了那边的脸色?”
温舒宜苦笑,都这个时候了,她还顾得了什么。
人要先活着,而后才能谈尊严。
一路上,她又想起了那三次的噩梦,虽不知噩梦因何而起,但温舒宜对死愈发充满恐惧。
大半个时辰后,小驴车停在了荣国公府巷子外,温舒宜走到了国公府的角门处,她这样身份的人,自然不能走正门。
温舒宜敲响了柳丁朱红角门。开门的嬷嬷一眼就认出她,露出晦气之色,“哎呀,温姑娘,怎么又是你?”
温舒宜递了名帖,对老嬷嬷的一脸不屑视若无睹,浅笑道:“劳烦嬷嬷了,我要见见大舅舅。”
说着,她递了一块碎银子过去。
那老嬷嬷脸上虽是瞧不起,但还是收下了银子,“温姑娘且先候着吧。”
翠书愤愤然,“哼!狗眼看人低!”
温舒宜却是神情平淡,人在低谷,她难道还能祈求旁人高看一眼不成。
这一等便是两个时辰之后,待老嬷嬷开门放她进去时,已是晌午过后。
温舒宜还没有用午饭,但她顾不了那么多,直接由嬷嬷领着去了后园子,没有见到国公爷,倒是见到了国公夫人---顾氏。
温舒宜福了福身子,“给大舅母请安。”
顾氏不到四十,保养得宜,如今看上去不过才三十出头的年纪,她一看见温舒宜,心里就忍不住嘀咕:妖精!
面上,顾氏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坐下吧,温家的事,我已经听说了,可你大舅舅前阵子刚去了西南办公,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便出面。”
闻言,温舒宜拧着帕子的手紧了紧,她需要的是银子,一千五百两银子就能解决了她眼下的困境,这些钱对荣国公府而言不算什么。
奈何外祖父已过世,外祖母是续弦,并非娘亲的生母。如今国公府掌舵人是大舅舅,当年母亲执意嫁给爹爹,令得大舅舅十分不喜,温家遇难之后,国公府一直不闻不问。
温舒宜耐着性子,“大舅母,那您可否先支一些银子给我,待日后我手头宽裕了一定如数还您。”
顾氏饮了口茶顶级毛尖,轻叹道:“不是舅母不帮你,你也知道,温家的死对头是谁,那人在朝中势力骇人,齐国公府也不能轻易得罪。”
见温舒宜垂眸,露出难色,顾氏话锋一转,又说,“不过,舅母倒是有一条路子,你母亲曾与承恩伯有些渊源。你不妨去求求承恩伯,伯爷与你父亲也是旧交,且又位高权重,只要他肯出手,保下温家的宅子不成问题。”
听到“承恩伯”这三个字,温舒宜一阵心悸后怕。
母亲当年是燕京第一美人时,曾与那位承恩伯定亲,但此人品行卑劣,风流无度,后来被母亲当众退了婚。母亲后又嫁给了承恩伯的好友,也就是她的父亲。承恩伯一直怀恨在心,不仅与温家绝交,还纳了十几房美妾。
夺.妻之仇,不共戴天。
温舒宜怀疑,父亲在嘉林关全军覆没,也有承恩伯的手笔。但她没有证据。
此人半年前偶遇温舒宜,见她与母亲有几分相似,便当场奚落,“你若肯求我,我会看在你母亲的份上,帮帮你。”
到底是怎么个“求”法,温舒宜岂会不明白?!
她小脸一阵苍白,又福了福身,“大舅母,既然如此,我还是等着大舅舅回来再说吧,今日就先告辞了。”
顾氏也不挽留,待温舒宜刚走出堂屋,就冷哼道:“哼!狐媚子!跟她那个娘亲一模一样,简直就是红颜祸水!温衡害死了十万大军,又曾在朝中树敌无数,她能活在今日已经是万幸了,还指望荣国公府出面!若非是因为她,府上几个公子也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兄弟几个反目为仇,大打出手!”
“温家老宅保不住,温家那两个病秧子也迟早要死,我料到那丫头定会求到荣国公府来,她也不想想,国公府几位公子被她害的多惨?要不是她,国公爷岂会将我的两个儿子送去历练?至今还在边陲吃沙子!”
“我就是要逼着她给承恩伯做妾!就她如今的身份,能给世家做妾,已经是看得起她了!这事一办妥,府上几个公子才能死了那个心思,也能回京安心定亲!”
顾氏身侧嬷嬷这时道:“夫人您消消气,圣上三日后就要来咱们府上给老太太贺寿,眼下还是先安排大姑娘入宫的事要紧。”
温舒宜还没走远,顾氏所言,她听得一清二楚。
表哥们为了她打架,并非她所愿,她自己根本一无所知,人在家中坐,祸事无端起。
她抿着唇,脑子里回荡着“帝王三日后登门荣国公府”这句话。
皇上他……三日后会来?
祖宅、阿兄的腿、阿弟的病……她要如何做才行?
有一个念头在她脑海里渐渐升起,如埋入土里的种子,一旦萌芽,便会逐渐肆意疯长……
温舒宜不知道的是,在她进入荣国公府,以及离开之时,巷子口站着一身着蓝锻锦衣的老嬷嬷,她已凝视良久。
“走,回宫禀报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