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驯,却也不好与她较真,偏宝玉素日与她顽笑惯了,特特地越过行礼的小丫头去拉扯她,又涎着脸笑道:“好姐姐,巴巴地怎做起这个来?”
琥珀板着脸丢开手去,皮笑肉不笑地道:“咱们本就是个奴才命,不做这个做什么。倒是二爷虽说是主子,也得放尊重些才是,到底咱们也是伺候老太太的不是。”边说边斜着眼盯着黛玉。
黛玉对她的挑衅只作不见,她昨个晚上被琥珀那般堵着门闹了一场,只将她待贾府人等的心吵得越发地淡了,倒是她身边的小丫头唤作听月的沉不住气,皱着眉道:“有你这样给主子说话的么,还懂规矩呢,连礼都不晓得行。”
琥珀横着听月拧着嘴道:“哟~,知道你们林家规矩大……”边说边拿掸子下死力地掸了两下几,又低声嘀咕道:“可惜这是贾府。”
宝玉见两下里吵将起来,倒先不忙顾他自个儿的面子了,只要将两边分掰开来,故而笑嘻嘻地来拉黛玉,“咱们只管在外面说笑,倒是要叫老太太等急了,还是先进去罢。”说着就上来牵黛玉的衣袖。
他不作声也还罢了,偏偏特特地说出这番话来,黛玉发作不得长辈屋里的丫头,发作他却半点不难,红了眼睛一手夺过衣袖,冲宝玉点点头,连说了两声好,转头冲进内室。听月恨恨瞪了宝玉一眼,急急跟将上去。宝玉听见身后琥珀嗤声低笑道:“偏只会告状。”宝玉不由苦笑道:“好姐姐,少说一句罢。”说着一撩袍子也跟了进去。
里屋并没有黛玉的哭声,这让宝玉放心不少。待听清黛玉所说,他却又不禁叹了口气,上前劝道:“她并没有这个意思,不过是嘴笨说错了话,林妹妹何苦必与她一般见识。”
黛玉理也不理他,只直直跪在贾母跟前望定她,等她回复。——贾母素来喜爱口利舌滑之人,跟前怎会留嘴笨的蠢婢。宝玉这般说词黛玉半字也不信。
贾母也不理宝玉,只连声道,“多大点事呢,你既不喜欢那丫头,赶她出去就是,不值什么的,还不快快起来。”地下众人忙扶黛玉起身上榻。贾母上下打量了会子,听黛玉低声道谢,不由笑着拍了她背道:“真个儿是越大越不懂事了。地上那般凉,你说跪就跪。你如今年岁小不知道厉害……”
不多时婆子们摆上碗碟,黛玉方收拾了心情,起身扶着贾母入座用餐。宝玉眼见得黛玉好容易好了,自不会再去触霉头。一时用罢饭,宝玉自往东府里应卯。偏黛玉心眼小,出门时特意左右瞄了两下,确是不见了琥珀,让她心中不禁一暖:贾母待她,确是与宝玉无二……
秦氏五七那日,黛玉扶着贾母去上了回香,倒底不曾随着众人往铁槛寺去送殡。两府里连主子带下人去了大半,就是薛家也派人去设了路祭。
黛玉陪了贾母回府,服侍着她老人家在榻上靠了,又往小厨房里去瞧了瞧,嘱咐小丫头过得半个时辰将将雪蛤参汤给贾母送过去。那参却用的是西洋参,此物虽说是个打海外进上来的稀罕物,只是如今世人多爱老山参,并不喜这个。黛玉还是前两日在凤姐房里见着,说是她娘家哥哥送的,因瞧着她也不大识得的模样,就讨了过来。原说留着自个儿用的,只贾母这两日只说气乏体疲,是以问过大夫,昨日拿出来让人炖了,哄着贾母用了回。贾母觉着确有些效用,黛玉听了高兴,只督着丫头们弄了。又想着若真是对症,过两日打发家里人往各国商人聚集处寻些来孝敬贾母。
如此走了一圈,黛玉也有此乏了,正说要回屋歇歇,却见小丫头品雨探头探脑地打前头走来,见着她忙道:“郑家嫂子来了,说是要给姑娘陪罪,春柳姐姐在屋里陪着呢,叫我来寻姑娘。”
黛玉听了只一笑,道:“你只管往后花园子里顽去,若回去时她还在,就往老太太跟前回我就是。”
品雨应声去了。
那郑家媳妇来了两回了,哪里是来陪罪,竟是卖着脸面要黛玉往贾母面前给琥珀讨情的。黛玉不是那等有风驶尽帆的人,虽不愿给这个情面,却也不愿再得罪郑家媳妇,落个刻薄下人的名声。只是上一回已同她客客气气地打了一个时辰的太极,这一遭确是懒得见了,是以她仍往贾母房里来,脱了鞋袜上了榻,依着贾母躺了,只说老太太的被子香暖,要来蹭觉。贾母被她哄得开心,捏了捏她的腮,高高兴兴地搂了她这个香团子歇起了午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