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乘风一细辨这种声音,群马杂沓声中,夹杂着辚辚的车声,遂悄悄把身底下坐的木凳往外挪了挪。往北看时,只见沿着木栅栏墙冲过来一行白马,每隔四五匹马,必有一枝火把,远看似是一条火龙。数十骑白马过去,紧跟着是四辆轿车,每辆车上,跨坐车沿的兵丁,也各打着一支火把。
刹那间,头里的马队已冲进大营。这时更看的真切了,马队进营门,向两旁一分,当中让开一条道。随后那四辆轿车全赶了进来。马上的兵,一半是长枪手,一半是弓箭手,长枪手平端着枪杆,枪尖相对;弓箭手是纫扣搭弦,对着这四辆车,警备异常。后面又有一队杂色的马匹,马上人全是便衣,手中各擎单刀铁尺。紧跟着又是三匹马,后面是一位七品的文官。这些马队全进了大营,后面四名护兵,围随着一位武官,正是副将毛文龙。毛文龙翻身下马,径奔后帐,李乘风再往后看,就看不见了。
过了一会儿,那毛文龙从后面回来,向那手下的头目吩咐了几句话,一声令下,百余名马队,全翻身下马,二十多支火把,列在四辆轿车左右。马匹另有营中的马夫们牵走,长枪手往车的左右前后一围,烟火熊熊中,照见那长枪鲜红的枪缨子,雪亮犀利的枪尖满对着车辆。
每辆车前过去两名身高力大的兵丁,把车上的犯人架下来。只见头辆车上下来一人,年约五十多岁,瘦条的身材,白净面皮,看那气魄非常正大,光着头顶,顶上及手腕上全带着刑具。
第二辆车上架下两个少年,一个中年人,一个七十岁的老头儿。这老者的穿着打扮,像是仆人模样。两个少年,一个二十多岁,一个也只是十五六岁。那中年人是文人的打扮,映着闪烁的火把,面色铁青,混身不住的颤抖,那个形似仆人的老头子,倒神色自然,如无其事。
第三辆车、第四辆车一共下来七名妇女,除了女的没戴刑具,所有男的,全是铁锁锒铛。全下了车后,由这一队长枪手监视着,押进后帐。
李乘风已明白这定是父亲患难之交的蓝梅全家被捕了,不由暗暗叹息:这位蓝梅蓝叔父坐在家中,祸从天降!推源祸始,总怨自己太不小心,进蓝狮城被偷儿窃去书信,才酿成这场横祸!幸而王忠伯父已跟踪至此,方才出客栈时,向我示意,分明是怕我不肯屈服,作出越轨的举动,闹出别的祸来。虽然他老人家到了,定能搭救我们,只是自己总觉无面目见父亲跟蓝叔父。
李乘风愧悔之余,眉峰紧锁,猛听鼓声暴响,在昏夜中更显得声震耳鼓。
三通鼓击过,李乘风见由帐前过去了几位武官,帐篷的左右看不见的地方,也是一阵靴底踏沙的声音,足有二三十人的脚步声音。可是只闻步履声,绝没有一个开口说话的。帐中这位陆统领,也换了官服,向帐中的护兵说道:“军门升帐,你们好好看着差事,倘有疏失,小心你们的脑袋!”
护兵们齐答了声:“是。”陆统领即走出帐去。
工夫不大,突听得帐门外一个洪亮嗓音的,喊了声:“提下书人李乘风。”
帐篷内守卫的护兵答了:“是!”赶紧出帐看时,只见是中军官毛文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