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丁回到家中,刚推开院门,便有四条大狗从暗影中扑上来跟他亲热。原来,这是为防恶道,布毛在家中养了四条大狗,还养了几只鹅,一有风吹草动,这些警觉性极高的动物便会发出动静,而他爷俩便会在第一时间钻进里屋的地窖躲藏。这地窖本是过冬时储备蔬菜粮食用的,本地人几乎家家都有,而今,布丁稍加改造使之变成了躲避恶道用的密室。密室内壁衬着一层青砖,从里面栓死,就算一只大象也休想撞开。密室另一头连通着邻居张婶婶家的地窖,这算是两家共同逃生用的密道,只有两家人知道。干这活都是晚上偷偷干的,布丁喊上大牙和野菜还有张大叔四人用时半个月改造而成。布丁知道光指望王铁匠是不够的,王铁匠也要吃饭睡觉,也要管家,他最多白天能陪在布毛身边。而天黑以后,才是恶道最容易出没的时间,不防备是不行的。
有了这些安保措施,布丁仍然不放心,每日睡前,在堂屋门口布上丝线,丝线上连接着几个小铃铛,一旦走路碰上,就会发出声音。做完这些,布丁终于可以安心入眠了。
但今晚,布丁从临淄大牢回家后,满脑子东西,注定今晚是个不眠之夜。他在想于木於的事,跟于木於相处这些时日,他越发觉得,于木於不是想象中的恶人,他的恶都是被逼的,是被人陷害的,是被利用的,他其实是一个可怜之人。而梁公平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恶人,他们逼良为娼,草菅人命,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布丁心里发狠,我现今长大了,绝不让这些坏蛋继续嚣张下去。想着想着,布丁想到一个主意。天刚蒙蒙亮,布丁便开始按昨夜想到的计划行事。
后日清晨,布丁早早来至衙前看到几名衣着艳丽的官差,官帽边沿绣着郓城二字,各个面带傲色。看那官服料子,是上好的湖绸。布丁心想,郓城果真奢靡,连官差都穿的这么富贵。
为首的郓城官差更是一脸横肉,布丁看出他们是郓城派来的押解官差。看着他们心烦,本来他不负责在衙门口值役,他有心为难,便走至衙前一站,摆出值役的模样。
那一脸横肉的郓城官差喊住他,“已日上三竿,怎地你们知县还不上堂?”
布丁懒洋洋地问:“你们是哪里来的啊?”
“混账,看不到我们的官帽上的字吗,去通报你们大人,我是郓城通判郭劭。奉郓城知州梁大人之命,前来押解人犯于木於回城,有梁大人文书官印在此。”
布丁伸手道:“拿过来我瞧瞧。”
郭劭等人早来了半个时辰,衙门大门紧闭,早等得不耐烦。好不容易等来一个站堂值役的衙役,却不料他敢如此怠慢,本以为报出自己从七品仅比布泰诨低半级的官阶,来吓吓他。却不见丝毫效果,不由火冒三丈,道:“混账,要看自己来拿。”
“混账,你不送来就侯着吧,县太爷不舒服,你们改日再来吧。”
“混账,我们日行二百里,焉能拖延。再不升堂,我们便闯进去。”
布丁瞪眼道:“混账,在我临淄地面,容不得尔等猖狂,想吃水火棍不成。”
郭劭刚往前冲了几步,便被身边人拉住,道:“这位小兄弟,请速速通知你们大人,我等已经等候多时了,路途遥远,今日还要赶回去交差,劳烦兄弟去通报则个。”说着,将手握到布丁掌心,布丁只觉掌心多了沉甸甸一物。拿眼一瞄,二两银子。布丁在手里掂量了下,一脸蔑笑,道:“我们临淄号称赛江南,这区区茶银,你们还是留着养家糊口吧。”
那人忙又递来二两,道:“劳烦兄弟了。”
“哼,算你识相。”布丁白了郭劭一眼,转身走进衙门。拐过墙角,正碰见力班衙门口值役的李奇和王辉,便过去道:“门口有几个蛮横的外地差,手头银子不少,你们过去莫忘了好好敲一下。”
干这敲杠子的活儿,李奇二人守门这些年,没少干这事,十分在行。闻言眉飞色舞,道:“好说,哥哥就喜欢蛮横的,得着实惠,忘不了兄弟。”
布丁来到戚师爷门口,敲门进入。
“师爷叫我来有何差遣?”
戚佑才道:“听说你主动请缨押解于木於?”
布丁点头,道:“毕竟他是我抓到的,我了解他的凶悍,不亲手送到郓城实在有所担心。”
戚佑才道:“二百多里地,你们须早做准备,最好当日返回,路上不要有任何差池。”
“师爷放心,我已准备妥当,随行的人员是我们四队的成员。”
闲聊一会儿,布泰诨派人来请他们过去。
布丁和戚佑才一前一后来到大堂。只见郭劭正坐在一边喝茶,见到他立变颜色,指着他对布大人道:“布大人,此子是做什么的?”
布泰珲道:“他是新近入班的捕快,于木於就是他抓到的。”
“啊,这厮,在衙门口……”他想说出布丁强収门子钱的事,但转念一想,衙役收受门子钱,早已是常规,连民间童谣都唱,“衙门口儿朝南开,有理无钱进不来。”天下乌鸦一般黑,他们也没少干这事,说出布丁,就等于贼喊捉贼,话到嘴边改口道:“在衙门口我们就认识了。”
布泰珲道:“哦,呵呵,那岂非正好,今日他便负责我县押送一事,你们好好认识一下。”
布丁也算到他不敢说,早把收到的四两银子藏起,若敢咬他,他就来个死不认账,搜身没有,他更可当场羞辱对方。所以,他毫不在意,有恃无恐。
两边签字画押,办完文书交割。布丁喊上小四队的马大胆和袁文吴清赵员,故意从孙梓寿身边过去,就是不喊他,孙梓寿脸红脖子粗在一旁尴尬着。小四队五人骑马在囚车后跟随。
布丁在后面眼见郓城方派来的囚车似轿子般是全封闭的,布丁心想他们果然没安好心,隐蔽着好做事。
出了西城门,前面有两条路,一条是官道,一条是小路,郭劭执意要走小路,说是抄近路,早到家。在布丁预料之中。前面再走五十里地就到了淄江的一个小分支——虾米河,此河盛产河虾,每到七八月份,河虾肥美,一网兜下去便能抄一盘,虽说路途遥远,布丁每年总要来此钓鱼虾。
到了虾米河,郭劭道:“布队长,前面过了桥就是郓城地界了,按规定,你们护送到此便可。”
布丁道:“哎,郭大人远来是客,我们送过了桥,聊表心意。”
郭劭皮笑肉不笑道:“哼,布队长真是热心人啊,那好,过了桥我们分道扬镳。”
布丁道:“这河里盛产鱼虾,不如,各位莫急过河,在此歇息片刻,我去捞些鱼虾,给各位做午餐时用。”
“不用了,我们郓城人吃不惯这些生野之物,还是去馆子里吃些热酒熟肉为好。”
到了桥边,郭劭再次撵布丁,道:“布队长
请回,前面已是郓城地界,不敢劳烦各位了。”布丁点头道:“那好,我们后会有期。”说罢,打马回返。郭劭一瞬不瞬地盯着,直到五人背影消失在林荫道。他才转身继续前行,来至桥中,却见桥头立定一人,肩扛一根碗口粗细的丈长竹竿,一身村夫装扮。郭劭喝道:“混账东西,哪来的山野村民,看不见官爷办事,赶紧滚开。”
那人也不言语,将粗竹往手里一横,迈开大步朝郭劭冲来,郭劭这才知道遇见寻衅的了,对手下喝道:“快亮家伙。”
随行来的七名手下,抽出腰刀,围拢上来。却听身后又传来一声大喝,“俺与于木於有不共戴天之仇,只要他,不相干的滚开。”郭劭回头看去,在桥尾一个身形和粗竹男差不多的威猛大汉手舞一根大铁棍,堵在桥尾。
看这两人气势,郓城官差已经胆战心惊。粗竹男此刻已冲到近前,大喝一声,“呔!” 粗竹横空一扫,郭劭和身边两人便从马上被拍落河下。好在河水不深,人在里面刚没到胸口位置。其他人一看头都下河了,不等铁棍男冲上来,纷纷扔掉武器,跳入河中逃命。铁棍男走至囚车前,掀开头帘,喝道:“好你个于木於,你毒箭射杀我兄长之仇,不共戴天,一棍打死你,太便宜了你,也叫你尝尝被毒死的滋味。”说罢,往于木於嘴中塞进一物,又舞起铁棍便将囚车砸了个稀烂,伸手摸了于木於脉搏,朝粗竹男点头挥手,二人大踏步飞也似消失在桥边丛林。粗竹男一撤,被他抵在河下的郭劭等人赶忙涉水上桥,来至囚车前一看,都傻了眼,只见囚车已经破碎不堪,于木於脸色铁青,气息全无。看样子,已经毒发身亡。
郭劭一时没了主意,道:“这该如何是好?”想上前探下于木於鼻息,却又生怕被毒到。
这时,只听一人在身后道:“郭大人,发生什么事情了?”
回头一看是布丁,气道:“布队长为何还在这里?”
布丁道:“我们刚走不远,听到打斗声便赶来瞧瞧,不想来晚一步。”
郭劭道:“是真来晚,还是见死不救。”
布丁道:“郭大人这是哪里话,刚刚是谁一再催促我们回去的?”
郭劭冷哼一声不言语。
布丁道:“这厮杀人无数,早该遭此天谴,活该他仇家遍布,如今也算是死得其所。”
郭劭道:“死得其所是何意?”
布丁嘻道:“人死在你郓城地界,也算没有违背我大明例律。就当是你们就地格杀的不就完了,你放心,只要我们不说,劫匪更不敢乱嚼舌头。”
“哦,”郭劭闻言,内心一亮。反正来之前梁大人也暗示要将其就地正法。只不过,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替他们动了手。可他也不知该不该回去如实汇报,试想,一旦叫人得知他们八个人被两个村夫赶到河里,说出去,丢死个先人板板,正在纠结此事,布丁此说,正好合了他的意。
郭劭此刻对布丁好感倍增,稍一沉吟,从囊中掏出十两纹银,塞到布丁手中,道:“布队长,那就多谢你的美意。反正,这天杀的恶寇死在这和死在菜市口的结果都是一样的。只是说法上,还请布队长留口。”
布丁将银子揣入怀中,道:“你放心,郭大人,我们这些人都是会说话的人。”
“哈哈哈哈,好说,不过,我得从这厮身上取回点东西,以便取信梁大人。”说着,示意身边手下抽出腰刀,上前要割于木於的脑袋。布丁忙道:“且慢动手,郭大人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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