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中进士的机会便更加显得渺茫。
……
平康坊的街道宽敞整洁,各座府邸之前的石狮梧桐吐露着府邸的庄严华贵,高耸厚实的院墙表现出府邸的严肃威武。
赵子凤刚把拖车拉到有‘三相张家’之称的张宰相府门前,便再次看到了那位骑驴的书生。
除了骑驴的以外,还有无数的书生排着长龙般的队伍等待行卷,看来宰相的举荐对于书生来说是无比重要的。
深灰色华衣的管事领着小厮接过赵子凤拖车上的绸缎,甚至连看都没看赵子凤一眼便骄傲离去。
赵子凤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久居长安的他对于这样的事情早已见怪不怪。
但是由于那名骑驴的书生在场,赵子凤交接绸缎之后并未离去,而是蹲下身子饶有趣味的望着那个骑驴的。
他面色依然平静,从容,骄傲。但他的骄傲并不盛气凌人,而是一种平静的骄傲,胸有成竹,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骄傲。
也正因为他所带有的这种独特骄傲,赵子凤才对他产生了兴趣。
到了行卷浪潮到来的时候,他爷爷是宰相,他爹是宰相,他自己也是宰相的张宗羲张宰相,表现出了三相之家特有的风度和底蕴。
在府邸门前,专门安排了接待行卷书生们的数名白须夫子。
骑驴的书生平静从容地把自己的卷轴交到白须夫子手中,平静地等待着夫子的答案。
那名夫子略微浏览了一遍骑驴的卷轴,淡淡道:“恕我冒昧,阁下的诗作还算有几分韵味,只可惜过于直白的表现出对国家的忧虑和不满,恐怕不入大流。如今张宰相在朝,阁下如此不满朝廷,却还来此地行卷,实在过于……”
他微笑看了一眼骑驴的,便把书卷重新叠好,放到了骑驴的手中。
骑驴的面色平静,认真道:“在下并非愚钝,也并不是愣头青。相反,在下来到宰相府前行卷,便是希望宰相大人能够看到在下的一些愚见。如果宰相大人能此而联想到朝堂之中的某些问题,那对朝廷对社稷对百姓,都是一大幸处。”
白须老者眉头微蹙,眼中流露出不满,回道:“阁下如果足够聪明,就不会写出这样的诗篇。阁下如果还有些脑子,便请收回先前的话语,往后也莫要再说。”
“在下虽是一介布衣,但所作所说,皆一心为国,并未有任何对朝廷的不满。如果世人皆以阁下所说之聪明而立世,那不仅官员会受到蒙蔽,圣上会受到蒙蔽,整个大唐皆会受到蒙蔽。先神英皇帝创如此盛世,不过‘广开言路,虚心纳谏’耳……”
那名白须夫子此时竟气得站了起来,吹胡子瞪眼道:“一派胡言,老夫虽不在朝堂,但还轮不到尔等小辈来教训!”
他指着骑驴的,嘴唇边际处隐有白沫,“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字苍生,名余庆,潞州广南郡郑氏人。先生可称在下郑余庆。”骑驴的面色仍显得极为从容平静。
赵子凤咽了口唾沫,不得不开始佩服这位骑驴的书生。在春明门和侍卫叫板,在宰相门前和夫子说教,到了皇宫,难道还敢和皇帝指点江山?
赵子凤慢慢站了起来,他知道凭这骑驴的所表现出的气势,绝对做得出这种事。
“郑余庆!好一个郑余庆!老夫敢保证,今年你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中进士!你请回吧!来人,送客!”
顿时几名家丁冲将过来把骑驴的推离了人群,臭骂道:“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就凭你这鸟样,还有脸来长安。快快滚回你的穷乡僻野去,少在这丢人!”
骑驴的仍八风不动,他平静拂了拂长杉的裙摆,从赵子凤身前平静走过。
这时宰相府门房里的布帘下,露出了一双空灵婉约颇带仙气的眼眸,这双眼眸的主人正呆呆望着郑余庆的背影。
她喃喃道:“郑余庆,郑余庆,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好一个郑余庆。”
赵子凤赶紧拉着拖车,悄悄跟在郑余庆身后。赵子凤真的很担心这位遇到谁都会和对方理论一番的骑驴书生遇到蛮横的家丁,会被打死。
他跟在骑驴的身后,辗转了无数个平康坊贵人的府邸,一直从晌午到黄昏。
无论遇到谁,郑余庆总是那个样子,平静,骄傲,从容。有一次中书省右仆射府里的家丁已经向他挥起了拳头,然而郑余庆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就在连赵子凤也以为这位骑驴的书生今年恐怕是得不到贵人们的赏识了,黄昏照射下郑余庆踏上了门下省裴广儒裴宰相家的石阶。
他的后背仍是直立的,步伐仍是平稳的,面色仍是平静骄傲的。
这位裴宰相派头更加亲民,他直接把书案搬到了大门前一一为书生们看卷。
郑余庆从容把书卷交到裴宰相案几上,然后侧身站立平静等待。
裴宰相起先是随意扫了几眼书卷,然后开始把书卷横放于桌上,凑近了认真端详,时不时还捋捋颔下长须,频频点点头。
不知过了多久,裴宰相显得极为严肃地把书卷叠好,双手奉上还给了郑余庆。
赵子凤为骑驴的叹了口气。
然而裴宰相却起身肃然道:“君必拜公卿,余不敢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