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八,青潭城,大帅府
四殿下走后,白凌羽沉默地坐了很久。直到大小师姐把柏夜从藏书阁领了回来,他们才一同赶回大帅府。
随行的除了九老堂的一位长老,还有陶老。
来帝都的决定很仓促。陶老只能利用自家的传讯法器,简单地向泉州汇报了大小姐的行程,另外告知家主她已知晓了母亲的真实身份。
整个江氏商会在会长江浅的主持下,正在泉州忙着组织抗击南陆联军。帝都这边的一应事务便全由陶老管事和龙无忌做主了。
今天算是江静澜第一次正式拜见自己的舅母,礼数自然要周全。车上的全套敬仪,便都是陶老亲自挑选的。连鹅黄色的羽纱宫装,都是他强迫大小姐务必换上的。
小澜对这个平地里冒出来的舅母总还是将信将疑的。然而大帅夫人的爽朗和热情很快就打消了她的疑虑。
“你知道吗?想当年我和长岌、江浅和阿湄,我们关系可好了。”从江静澜进门后,夫人就一路拉着她的手,再没松开过。
“在北伐之时,便认识你爹你娘了,其实他们那时已经偷偷在一起了。”
刚见到素味平生的亲舅母,人还生着,就骤然听见了自己爹娘的私情密事。饶是江静澜自小就泼辣超常,仍然满脸通红地低下了头,根本没看到舅妈眼中焕发出的光彩。
“你爹那人无趣得很,又天天在后方各地运筹。我就跟你娘还有玲兰和乙弛的娘,我们仨组织了一个小队。”
“你猜,我们的任务是什么?对了乙弛,你娘现在在哪呢?咱么不一起来?”
大帅夫人心直口快,想到哪说到哪。陪坐在席上的小伙伴们有些跟不上她的思绪。
乙弛半天才反应过来,赶忙回答道:“我娘是闲不住的性子。她之前组织了个浆洗队去第一屯服徭役了。撤回来后现在还留在芳邑。”
夫人奇道:“芳邑?那村子不是都烧了么?她怎么还留在那里?”
“长老们还在地下守着法阵,我娘,我娘也留守着照顾长老们。”玲兰回完话,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干娘。
这一天多的时间,芳邑来的小伙伴们已经都体会到了,眼前的这位和留在芳邑的那位,火爆的性格几乎一模一样。但凡有一点不如意的事情,是必须要挥发出来的。
果然,夫人拧着眉毛啐了一口:“敢情那几个老家伙,还这么能使唤人呢!阿慈也是,还浆洗队……”
她松开江静澜,叉手靠到了椅背上,沉默地愣了一会,似乎在回想当年的情景。
“当年我们做的可不是这种事。阿慈、阿湄,我们仨总是在兵锋所指之前,就提前摸进了蔚国的大小城市,偷偷刺杀掉城中的大官,甚至是营中的武将。七姓王每家都有人死在我们手里的。要是论起刺杀得手的人头数,就连圣子他都抢不过我们。”
说着说着,夫人明艳动人的俏脸上泛起了一片红晕:“圣子还给我们的小队起了个名字。虽然荒唐,但在蔚国,那也是有名的。”
小伙伴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白凌羽显然也不是很清楚母亲当年的英雄事迹,瞪着眼睛连连耸肩摊手。
江静澜更是一把拽住陶老的袖角。她可不知道,自己那成天闷闷不乐的亲娘,还有这么勇武的过去。
偷偷哀求了半天,陶老还是磨磨唧唧地咕哝不出几个字来:“圣子,圣子给她们取名,叫,叫什么来着……”
“霹雳娇娃!”
夫人倒是一点也不矜持,自己嚷出了小队的名号之后,瞥了冒汗的老人家一眼,继续念叨当年的情形:
“后来巧了。我们仨竟然几乎同时怀孕了。再加上北伐形势的变化,只好各自分散开。没想到……”
说着说着,夫人忽然红了眼眶:“一晃十八年,小乙弛、小铃兰你们的娘就此隐姓埋名……真是委屈她了……也委屈你们了。”
众人正听得热血沸腾,突然提起这事,听了都各有些伤感,又有些别扭。
柏夜在席间如坐针毡。
都是为了自己父子俩,阿慈姑姑,和小叔叔们才放弃了那么多,正值最好的年华,却只能藏在山中,一躲就是十几年。
乙弛抬起头,微笑着回道:“干娘,我娘这些年挺好的。她总跟村里的婆婆婶婶说,在山上挺踏实的,不用想那么多事,很轻松。”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件蓝布包裹的东西,双手捧给了夫人。
夫人有些意外地接过来,慢慢摊开包袱,里面却是一具剑囊。她轻轻地摩挲着轻滑丝薄的宝蓝色软革,指尖在表面细细密密的珠绣上拂了两下,珍珠般的眼泪夺眶而出。
“这是我娘前些年自己缝制的,之后就一直藏在家中。这次我们走得急,娘就嘱咐我把这个给您捎过来。”
“她什么时候学会女红了啊……”夫人双眼通红地努力笑了笑,摸了摸小乙的头,“也是,你娘自己拉扯你们几个这么多年,这些拆洗缝补这些活儿,肯定早都做熟了……”
柏夜像犯了错一样,怯怯地躲在一旁,坐立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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