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部族擎着七色旗帜席卷东陆。雷家持玄旗,从现任雷皇登基以来,首都大梁城的大小建筑很快都被涂染成了浓厚的墨色。
安家尙蓝,苏家崇绿,乌家尊紫,谷家着褐。避世不争隐居了几百年的洛家,虽然常常神龙见首不见尾,他们氏族的配色却是张扬耀目的金色。
而叶家旗帜的颜色,是血。
不光是旗帜,叶氏都督的全身,甚至连坐骑都是瘆人的血红色。
即使是守备森严的大本营,照样没有人胆敢拦阻沉默的血色统帅。
不过,伴随血色旋风刮过的,还有几团谷家守卫的唾沫。
叶朗在议事厅门外放慢了脚步,深深地呼了口气,才目不斜视地昂首走了进去。
议事厅里忽然安静了片刻。
除了雷皇未到,洛家家主也不在。其余安、苏、乌、谷四家王爷围坐在一座巨大的沙盘前闲聊。
几家王爷齐齐扭过头,看向进门的叶都督。
身上汇集了一道道充满鄙夷的傲慢目光,但叶朗却恍若未见,他径自坐在末位,合上双目,沉默不语。
“叶家都督,故地重游感觉如何啊?”
安家老王爷是参加过上次大城战役的,他捻着胡须斜眼看了看叶家统帅。
“安王说笑了吧?当年叛进大城的血甲兵,不都被那魔崽子给屠了吗?”
叶朗听得出说话的是谁。苏家的现任亲王是小一辈的苏茂,但是尖酸刻薄的声线和他横死的父亲简直是一模一样。
坐在上首的谷老王爷,看着叶家都督如水般沉静的脸,忽然觉得有些于心不忍了。有心打个哈哈化解下尴尬的气氛,但一时竟不知该从何说起。
叶、安、苏三家,结的是死结。
叶家的家主,也是上一任蔚国皇帝,竟甘冒天下之大不韪,于阵前率本部叛蔚投澜。也由此直接导致安、苏两家主力全军覆没,老苏王就是死于那次骇人听闻的反叛事件。
虽然叶氏后来行使族规处死了反叛的家主,虽然降澜的近万裂焰天军到头来被两国联合绞杀殆尽,虽然被接过蔚国大旗的雷皇力保。
整个叶氏宗族仍被彻底禁锢在旧都封地内。十几年来,没有任何一个族人踏出禁地一步。
直到这次,接到雷皇调令的叶家终于有机会为宗族洗刷耻辱。
感激涕零的老族长已经九十有余,只能派四十五岁的叶朗都督为代表,带领本部五千子弟赶赴前线。
叶朗永远记得老族长临行前对全体将士说的话:“为了叶氏子孙能堂堂正正站起来,你们,一个也别活着回来。”
议事厅外忽然传来阵阵铁甲铮鸣。是重甲近卫肃立行礼发出的动静。
厅内各家领袖收敛心神,齐齐站起身来。
一位身量不高的中年人步履稳重地踱进大厅。
雷皇到了。
叶朗立于下首抬眼观望。雷皇花白的头发随意地束在头顶,身上只是简单地披着一袭皂氅。
进屋后,雷皇微微抬眼,淡然地环视一圈,算是跟各姓王爷打了招呼。
叶朗暗暗心生感叹。
你也老了。
雷皇长他四岁。虽然分属两姓宗族,地位相差悬殊,却难得脾气相投。加之机缘相汇,二人几番出生入死,二十多年前,便结成莫逆之交。
于是便有流言,是因为叶朗这个异姓兄弟,雷皇才会在即位之初,便力排众议颁下诏令,赦免了叶氏全族的谋逆之罪。为国捐躯者,更是在占领大城后被赐以厚葬。
只是那之后,叶朗就随族人回到了旧都,与雷皇再未得相见。
雷皇的目光此时恰好也递了过来。两相碰撞之下,叶朗只感觉到一阵气血翻涌。
威严的气势之下,那种熟悉的信任感灌到了他的心里。
都督一下子攥紧双拳,重重地互撞胸前。积郁多年的闷气一下子迸发出来:“陛下。”
但他的低吼,还是比不上诸王致礼的声量。
雷皇双眼微翕,淡淡地摆了摆手:“不早了。说说吧。”
诸王一起看向乌家亲王。紫袍老王爷却气定神闲地东看看,西看看。仿佛战前会议与自己毫无关系。
叶朗愣了片刻就立马反应过来,原来果如传说所言,乌家培养的尊者们乃是本次南征的关键力量,但他们全都唯国师之命是从。乌家本身的实力,倒无关轻重了。
谷老亲王咳了一下,陪立于后的大城城守谷辛集立刻上前跪倒在地。
雷皇微微摇了摇头:“起来说,自在点。”
“是。”
谷城守快步走到沙盘前,详细地介绍起大城以南的澜国守备情况。
自从接管机能尽失的大城以来,谷家一直偷偷派出侦骑,详尽测绘关南地貌,收集澜国前线布防情况。
随着城守的指示,七姓诸王也看到了澜国防御体系的最新态势。
大城修建在玉澜山脉唯一的隘口要冲之处,关南二百里飞地本无险可守。澜国大帅白长岌却硬是依托西江和几条支流,建立起了互为犄角的一营三屯,与关前的秘仪大阵一道,构筑起坚固的支撑体系。
谷城守依次向雷皇和诸位王爷介绍:“大城正南,平日有少量澜国前卫部队驻防,负责监视我军动作。近日有增兵。”
“大城以南,玉澜山余脉的几个谷口内,布置着大量秘术机关。此地灵气汇聚,天候时常随之变化。近几日内这些地方的灵力有大幅增长,判断澜国已经加强准备。”
城守的手臂指向沙盘上的河流模型。
“依托西江修筑的第一屯和第二屯位居前,各有五千屯垦兵卒。第三屯在两屯后方,建筑最为坚固,也是五千人。”
雷皇不知何时也踱到了沙盘边上:“这里就是永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