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底是笑意，却安静腼腆。

    她看上去真美好。

    是啊，囡囡的生命，能不美好吗？

    原以为身份可以证明一切，可面前的女孩什么都不记得，变成现在这幅样子。

    现在每当看到她，他的心都是麻木的，不知如何自处，也不知该如何对待一个没有记忆且生人勿近的她。

    他一定会把那些人揪出来，为今天的一切付出代价。

    而她真实的身份究竟是该暴露还是继续隐瞒？

    如今最关键的还有，证据。他需要证据。

    ……

    同事们围上来庆祝，夸小希表现好。两人各自应付着，等人群散去，她的视线与他交叠。

    杨云问：“小熊都被挤瘪了吧？”

    小希愣了愣，刚才贴得那么近，他一定感受到了。

    她扒开口袋看里边的小熊软，抬起头摇了摇：“没有，它们是软的，又可以弹起来。”

    他忍不住笑了。

    她捏捏口袋里软咚咚的果，问：“队长，你要吃吗？”

    “嗯？”

    “很好吃呢。”她轻轻说，琥珀色的眼睛湿润又认真。

    “一颗。”

    她在口袋里窸窸窣窣地抓了抓，说：“两颗吧。”手拿出来递给他。

    “一颗。”他挑了只蓝色的小熊放进嘴里。

    她“哦”一声，手心捧着剩下那颗给自己。她咬着果，扬扬眉毛，好吃呢，心情又变得不错了。

    只是……杨云的那句“好遗憾”萦绕心头，她有些慌，他只是透露出一丝□□惑，她也怕招架不住。

    ……

    下午，小希坐在办公室里望着窗外的红叶发呆。

    好遗憾。

    哪里好遗憾？

    杨云……

    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他似乎散发出平易近人的气质，却绝没有如沐春风的自在，分明一点儿不冷酷看上去还很好相处，可靠近便是如芒在背；

    他似乎给人言笑晏晏的轻松，却总有淡漠疏离的距离，看得到表面随性散漫玩世不恭，却看不见内心深渊千尺。

    这样的他，会觉得哪里遗憾？

    还想着，关小羽冲进来，不由分说拉起她往外跑：“走走走，出大事了。”

    ……

    小希莫名其妙，被纪法拉拖去办公大楼，刑侦一队的公共办公区里气氛诡异。

    纪法拉来了，立在杨云办公室门口，捧着一束玫瑰，兴奋地喊：“木头哥哥。”

    一声呼唤让办公区鸦雀无声。

    大部分人出勤了，少数几个把头往资料堆里埋。只有苏雅不悦地皱眉。

    杨云不冷不热的：“你还没走？”

    “我等你下班一起吃饭。”

    “你跟我来。”

    眼见他们一前一后往这边过来，关小羽和小希吓一大跳，立刻往天台逃窜。

    可杨云也上楼来了。两人慌忙找到一处拐角，贴得紧紧地躲进去。

    杨云走上天台，在风里站了一秒，从风衣口袋里掏出烟盒。

    风吹着衣领翻飞，他垂头，拿出烟来。半晌，想到了什么，在栏杆上磕一下，又塞回去。

    他回身看跟上来的纪法拉，指指她身后的楼梯间门：“把门关上。”

    后者脸上现出喜悦，转身要去，又听杨云说：“你出去，把门关上。”

    “什么？”

    “以后别干这种事了，没事别往这儿跑。”杨云不咸不淡，并不躲避她不开心的眼神。

    “为什么？”

    “有时间好好学习，别浪费光阴。”

    “干嘛摆这种家长的姿态，你别把我当小孩子。”

    “纪法拉……”

    她生气地打断：“为什么这么生疏地叫我？”

    “我们本就不够亲近。”

    “你以前救过我，是恩人！”

    “我没救过你，你认错人了。”

    “有！”纪法拉跺脚，“就是你。你背过我的。”

    杨云一副好笑的样子：“我还背过老奶奶过马路。”

    “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纪法拉立在风里，很受伤：“我喜欢你。”

    杨云不动容，淡淡道：“你还小，不懂什么叫喜欢。”

    “你小的时候喜欢囡囡，到现在都没忘。”

    杨云沉默。

    天地间一片灰白惨淡，他黑色的剪影被风吹得消瘦却异常挺拔。

    良久，

    他轻描淡写地笑了笑：

    “那我告诉你，我现在有心上人，你别在我这儿浪费时间。”

    “那个叫秦姝的真是你女朋友？”

    “不是她，别人。”

    “谁？我要和她竞争。”

    “纪法拉，”他黑眸微敛，“骄傲点，别这么没骨气。”

    一句话叫纪法拉羞得哭起来，她低低地说：“你害了我爸爸，我都没怪你。”

    “我没害他。”

    “你欺骗了我家人的感情。”

    他没什么聊天的耐性了：“那就叫他们来找我算账。纪法拉，我最多认识纪琛和杨文，还真不认识你。”

    小希和关小羽躲在角落里，交换眼神。以纪法拉的段位，哪里斗得过杨云。杨云这种软硬兼施，且软硬皆不吃的人，真可怕。

    纪法拉连连受挫，怒气冲头：“你这样没心没肺的人，活该受报应。当年的事就是你活该。”

    小希和关小羽都听出来那件“事”是囡囡的被杀。两人对视一眼，竟有些害怕杨云会打人。

    但那修挺的黑色侧影只是立在灰蒙蒙的天幕里，安安静静的。

    北风在天空盘旋，响彻天际。

    杨云低头，伸手进口袋，重新把烟盒摸出来。

    “嗯。是。我活该。”他轻轻地笑了笑，“消气了吗？”

    “抱歉，我要抽烟了。”夹着烟的两指挥一挥，“请出去，把门关上。”

    纪法拉原想气他，可他散漫不羁，她反而气得更呛，咬咬牙，快步出去哐当摔上铁门。

    杨云转过身，背靠在栏杆上。他把烟叼进嘴里，不轻不重地擦火柴。

    风在和他作对，一下，两下，火焰一次次被吹灭，变成一抹青烟，消失在风里。

    不知是第几次，他静默了，盯着袅袅的烟雾。等散尽，他把嘴里的烟拿下来，扔进垃圾桶，下楼去了。

    小希和关小羽从角落里走出来，两人默不作声下了楼。

    走在冬天的枯枝败叶里，关小羽忽然说：“我做痕检的第一个现场，就是囡囡的案子。”

    小希没吭声，在好奇现在言焓心里的人是谁。

    “杨队……心爱的人死得那么惨，心理阴影肯定很重。好在，听他的话，应该找到新方向了。”

    “听说之前的那个，被碎尸了。”

    “何止是碎尸，”关小羽皱眉，“她被搅成了碎末。”

    ……

    9年前，囡囡失踪；

    8年前，一只狗在白水河边刨出了她的一堆碎肉和一根肋骨。

    碎肉和肋骨是冰冻过的。

    郑容教授的法医室用了很长的时间分析得出，从断骨上看，囡囡受害一年多了；而那堆碎肉混杂了人体各个部位的皮肤和肌肉组织：耳朵，手掌，胸脯，臀部，大腿……

    从囡囡父亲那里提取dna后，法医室了十几天的时间分离对比验证，那根骨头和那堆碎肉全都属于囡囡，没有别人的。

    刑侦队的推测是，凶手把囡囡绞碎了，一小点一小点分批次扔进河里，大部分入了湖，这一小团却被淤泥拦住。

    面对这样的证据，杨云只说，不把整个囡囡找出来，他不会相信。

    那时他还只是被尚杰带着的骨干学员。他什么也不干了，一直找夏时，把阳城都翻遍。

    7年前，在白水河下游的奚市，发现了更多腐化的组织和碎骨，其中有一截枕骨一截颈椎一截脊柱。

    化验后同样是囡囡的。

    人没了肋骨可以活，可没了这些骨头，是活不成的。

    ……

    太惨了。

    小希蹙着眉从电梯里出来。听关小羽讲这些，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心神不宁地走进办公室，胡乱收拾东西准备下班，可小松冲了进来：

    “简老师，得加班。三木县和城区交界的阳明垃圾填埋场36号坑发现了一具尸体。”

    “好，马上动身。”她打起精神。

    “这次会遇到很恐怖的尸体哦。”

    “为什么？”

    “阳明填埋场36号坑在9年前就封闭了，那具尸体至少得有9年以上。”

    “9年？”小希诧异，“应该变成白骨了啊？”

    “没有，尸体浸在某种化合物里，变成了鞣尸。”

    作者有话要说：（前边还有一更）

    明白的感情从现在慢慢开始了，但不会是你们想的那种一下子爆发。

    杨云有他自己的计划。

    当然了，后面也会有爆发点的，但不是在前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