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盈和张嫣已经竭力配合吕后的表演,尤其是刘盈,他像一个提线木偶,该祭天祭天,该拜祖拜祖。竭尽全力让这个冠礼尽可能顺着太后的意思,张嫣年纪小,可是举止之间依旧优雅得体。张嫣讨厌脂粉,不过还是顺着吕后的意思,在脸上抹了一层又一层的胭脂。果然,有了这脂粉的点缀,让张嫣看着更加老成。
冠礼之前,礼官不厌其烦地为张嫣讲解冠礼上的诸多事宜,什么时候该跪,什么时候该拜,什么时候该接受群臣朝贺……繁琐的礼节,让张嫣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半年前的初冬时节的盛大婚礼,张嫣记得自己那天接过的凤印,冰凉冰凉的,就像陛下的手,一样冷。
不知为什么,越是隆重庄严的仪式,张嫣越是抵触,越是害怕。她不敢和舅舅以夫妻的名义并肩,更不愿意站在百官面前,来彰显皇后应有的端正。
“外婆,舅舅的冠礼,母亲会来吗?”
冠礼前夕,张嫣已经将所有的仪式烂熟于心,好不容易有个闲暇之余,她用刻意讨好的语气,在吕后耳边轻轻问道,就像自己还是个八岁孩童之时,常常用这种语气,这种方式跟她最亲近的外祖母套近乎。
“忘记告诉嫣儿了,你父亲染上风寒,不便进宫,你母亲也派人来信,说是要亲自照顾,也来不了了。”
病了?怎么病了?严不严重啊?张嫣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她眼底藏不住的失落,澄澈的眼底,仿佛蓄了一汪泪。
吕后略皱眉劝解,
“嫣儿,你也大了,不是小姑娘了。不要为了这些小事伤心。陛下的冠礼,才是正经事。”
未央宫缺得从不是一个小姑娘,而是一个能担当大任的大汉贤后。
现在,贤后就站在文武百官面前,和他们的贤君并肩站着,这是大汉繁荣的保障。
“恭贺皇上,恭贺皇后,皇上皇后长乐未央。”
张嫣头顶着炽热的阳光,阳光晒得她眩晕。她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恍惚起来。文武百官的如洪钟敲响的朝贺,在她耳中,像是母亲哄着弟弟睡觉时的呢喃低语。
太后还在点头微笑,对这一切相当满意,刘盈眯着眼睛,应该是打在琉璃瓦上的阳光,刺痛了他的眼睛。
正前方的朱门紧闭,像是一种讽刺。张嫣突然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动,她想冲出宫门,跑出皇宫,离开长安城。
回家,回宣平侯府。
家,回不去的,如果有得选择,张嫣就不至于离家来到这里。
张嫣攥紧了手,指甲嵌入掌心。
未央宫从不缺一个贤后,可又能有谁,还原宣平侯府的大小姐,一个无忧无虑的,纯粹如初的时光静好。
“长乐未央,福寿万年……”
张嫣再次见到那个曾出手相救的白衣少年,是在冠礼结束的第二天。
“皇后,我们又见面了。”
张嫣本来在青石路上独自散步——自从椒房殿后面的小花园里出了蛇,张嫣就不大愿意往那边溜达。听见这一句话,转过身去,微蹙的眉头立刻舒展开来。
原来是那日救她的白衣少年,少年现在一袭玄色直裾,神采奕奕,腰间还是配着一把剑。少年眉眼带笑,上下打量着张嫣。
张嫣也不觉得阳光刺眼,迎着少年的目光,看着少年,笑吟吟地说道
“原来是你,谢谢你那天救了我,我连你的名字都没来得及问,你叫什么?现在是在宫里当差吗?”
“皇后问我的名字?那皇后可听好了,在下,张辟疆,张弛有度的张,辟国千里的辟,开疆拓土的疆。”
张辟疆一席话,算不上慷慨激昂,可这言语中透露着年少时特有的豪气和骄傲,张嫣觉得有趣,不禁笑出声来,
“我已经告诉你我叫什么了,皇后不妨告诉我,你的名字。”
张嫣收住笑容,故作严肃,可眉眼之间还是洋溢着欢愉和喜悦。
“张辟疆?那你听好了,我叫张嫣,张灯结彩的张,嫣然一笑的嫣。”
辟疆点点头,“不想在这宫里,还能碰见个本家,既然同姓,那以后就互相照顾着,挺好。只是,皇后的伤,好些了吗?”
张嫣伸手将鬓角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
“御医说只是受了惊吓,没有大碍。”
“我说的不是这个,皇后的脚踝,好些了吗?”
“什么脚踝?”
“皇后昨日冠礼结束后离开时是不是崴了脚,脚踝好一些了吗?”
他这样一说,张嫣确实是想起来了,那天从台阶走下来的时候,张嫣重心不稳差点儿摔倒,可是自己的动作很轻,轻得连一直在身边的陛下都没有发现自己的异常,他又是如何看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