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个位于金陵东南钓鱼巷的茶馆,室内宽敞透亮、顾客一般都是有身份的人物或者是有些家底的生意人。现在是下午生意最好的时候,大厅里二十张桌子座无虚席。在茶馆的正中间有一个舞台,一个女孩正用吴语说着着苏州评话《水浒》选段,每每说到精彩处时,观众爆发出阵阵叫好……
坐在靠窗的位子上,袁世凯听着评话,品着香茗,仿佛又回到了13年前。那个时候他跟随袁保庆来到这里,第一次见识了金陵的繁华,第一次听到了苏州评话,第一次品到了太极翠螺,当时他能以少年的心性态荡舟秦淮边、纵马雨花台,好不逍遥自在。现如今袁世凯已经成为中国九个封疆大吏之一,可再次回来的时候,他却感觉到心里那份沉甸甸的压力,仿佛烟雨笼罩下的梁宇、街道、石板桥,都是那么让人喘不过气……
一个十六七岁的小伙计提着水壶客气的问道:“客官,您还要添点水吗?”
袁世凯掏出一把碎银子道:“再来一壶太极碧螺,我有些饿了,你给我上个什锦豆腐捞、鸭血粉丝汤……对了,我记得你们这儿的旺鸡蛋最有名,再来几个旺鸡蛋!”
听了袁世凯的话,伙计笑道:“听客官口音不是本地人,没想到您还吃得惯旺鸡蛋。”
袁世凯道:“整个大清朝,只有你们这里有真正好吃的旺鸡蛋,给我来十个吧!”
伙计收了钱道:“那您等着,我一会给您端来!”
不一会伙计端上来一壶茶水,几个点心。马格里看看袁世凯手里的东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这是什么?”
袁世凯笑道:“好吃着呢,你尝尝?”
马格里掩嘴道:“我看了都想吐。你竟然……我到那边跟家奇坐,你慢慢吃……”
旺鸡蛋就是一种孵化失败未能成形的鸡蛋,敲碎蛋壳就可见满满的一包水里蜷缩着一只初具形状地小鸡,模样十分“柔嫩可怜”,吃的时候要小心翼翼地将已长成的鸡毛拔去,然后蘸着细盐一口一口的吃,也有人不敢细看,囫囵一口放入嘴中大嚼。看着马格里“逃跑”,伙计笑道:“呵呵,一般人还真吃不惯这旺鸡蛋。客官。这是您的找头。”
袁世凯一边剥着蛋壳一边道:“剩下的钱就算给你的赏吧!”
伙计把钱往盘子里一放道:“谢谢客官的赏钱!”
“伙计,向你打听个事儿。”
得了赏钱的伙计特别殷勤:“客官您说,只要是这金陵城里的大事小情,没有我不知道地!”
“我记得以前这条巷子不叫钓鱼巷,什么时候给改的名儿?”
“就是去年五六月份的事情,客官,您很久没来金陵了吧?”
“恩,要不是到你们这里喝茶,我根本就不知道这巷子改名儿了。对了,好端端的为什么改叫钓鱼巷?”
伙计笑道:“当然是因为有人在这里钓鱼了!”
袁世凯不解的问道:“钓鱼?难不成现在金陵人都喜欢在这个地方钓鱼?”
那伙计乐道:“不是说钓秦淮河的鱼。而是钓那些穿着补子的鱼……”
袁世凯非常“八卦”的问道:“哦?我这人最爱听新鲜了,来跟我说说怎么回事!”
伙计在脖子上比划一下道:“客官。这事儿可不好讲的,说出去要……”
袁世凯笑道:“我这人嘴紧着呢,而且又爱听这些新鲜的事情,你好好跟我说说!”
伙计道:“那你可别到处传!”
有了你,还要我传?袁世凯点点头道:“放心,我不会说地!”
伙计故作神秘的压低声音道:“我们这里现在流传一副对联,上联是:两江呆人障;下联是:三省钓鱼行(ng,二声)。”
袁世凯琢磨片刻道:“这对联倒是有个钓鱼,不过这跟改名有什么关系?”
伙计笑道:“客官,您想想总督府东西辕门上地横额……”
总督府东西两个辕门分别写着:“两江保障”。“三省钧衡”,听完伙计的话,袁世凯喃喃的说到道:“两江保障,三省钧衡……‘保’字拆成‘人’和‘呆’;‘钧’只比‘钓’多一点。‘衡’字拆开乃是‘鱼行’二字……这样就变成了‘两江呆人障,三省钓鱼行’,哈哈。有点意思……不过这钓鱼我还是没明白,这跟这个巷子更名又有何关系?”
伙计低声道:“这您还不明白吗?两江总督府就是钓鱼行,而两江总督就是钓鱼行的老板,他们钓的鱼……您说会是什么?”
袁世凯皱眉道:“三省官员!”
伙计道:“对啊!他们钓鱼的地方就在这条巷子里,所以老百姓就把这条巷子改成了钓鱼巷!”
袁世凯抿了一口茶道:“为何要选这条巷子?”
伙计左右看看,然后道:“这里有个凤来楼,是我们金陵,乃至真个江南第一妓馆……里面的姑娘少说也得二三百,特别是头牌沈月琴姑娘,那个美啊……没那个男人看了她……”
见伙计表情越来越“**”,袁世凯赶紧打断道:“你说这两江总督就在凤来楼钓鱼?”
伙计道:“对啊,哪个当官的不要说人情、通关节、谋差事?要办这些事情,哪有不给堂部大人送礼的?所以那些各地的官爷们,恨不能天天都往金陵跑……特别是那裕禄、曾国当了这两江总督后,来地人就更多!这些人来多了吧,一个是自己不方便,二是那两个堂部大人可能自己也觉得不好,于是就派手下人到外面来收钱。您想想啊,宰相门前七品官,他派出来收礼的人地位能低得了吗?那些个送礼的官员当然也得给这些收礼之人请客、上贡,久而久之就不划算了。于是几个江苏的知府、道台们一合计,前年就在这巷子里开了这么间凤来楼。”
袁世凯一脸“不信”地表情:“一个妓院会有这么大地靠山?你吹牛的吧?”
伙计道:“您看,您还不信。我一个堂兄就在凤来楼当伙计,他跟我说,开始地时候,只有江苏的几个知府、道台合伙,后来三省官员们都知道这是跟总督
通’的地方,所以就都来入伙。”
感情这凤来楼是两江三省各种政治交易的中心,难怪这么嚣张!袁世凯喃喃道:“两江当官的都这样吗?难道就没一个人管管?”
伙计道:“也不是没有,象江南道监察御史(注1)邓华熙大人。他就常常来查查这个凤来楼,只是他每次来之前凤来楼都能收到风声,而且即便查到什么,也都没办法处置;还有江宁布政使樊增祥大人,他虽然没有监察大权,不过常常写诗讽刺曾国,我记得有一首诗是这么写的:秦淮画舫暖围春,时有渔郎来问津。闲坐河房思误字,钧衡谁是钓鱼人?”
袁世凯笑道:“没想到你一个茶馆伙计,还能背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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