者也忍不住停下了话头,对走进来的她多看了几眼。
杨朔铭点了点头,从她手中接过了文件,看了起来,曦雪给二人重新斟好了茶,便转身退了出去。
看到杨朔铭脸上的神色变得有些凝重,中年人的目光也变得专注起来。
杨朔铭很快便看完了这份湖南省宪草案,在他合上文件之后,中年人注意到杨朔铭的脸色又恢复了刚才的平静,看上去甚至于还带有一丝笑意。
“我最怕这省宪里面净写进去一大堆的‘主义’和‘代表’什么的,狗屁用没有,”杨朔铭注意到了中年人的专注目光,将手中的文件递给了他,“好在一点儿这些东西都没看到,真是太好了。仲华兄博学多才,也看看吧,给提提意见。”
听了杨朔铭的嘴里竟然也说出了“主义”和“代表”这样的词句,中年人不由得一阵错愕。
杨朔铭看着中年人——著名学者陈乾声,微微一笑,伸了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陈乾声笑了笑,打开文件,一行一行的仔细阅读起来。
陈乾声字仲华,1879年出生于安徽安庆,早年毕业于求是书院(浙江大学前身),1901年留学曰本,1903年曾参加拒俄运动,1905年创建“岳王会”,为总会长,1915年创办了《青年杂志》(即后来大名鼎鼎的《新青年》),高举“进化论”和“个姓解放”的大旗,在中国大力提倡新文化运动,1916年任京师大学堂文科学长,成为了中国思想文化界响当当的人物。
对于这位曾经的新文化运动领袖,穿越到这里的杨朔铭,是怎么也想不到,曾经在教科书描写的里被开除出党的早期共运领袖,竟然在这个时代,会以这样的名字和身份,出现在自己面前。
而仅仅通过和他的这一次长谈,就差不多基本颠覆了杨朔铭在原来时空因“被洗脑”对其形成的印象。
而陈乾声千里迢迢赶到南宁来见自己,所提出的诸多利国利民的建议,竟然也是和后世的历史教科书里所描述的大相径庭。
想到自己从小受到的那些“灌输”,看着眼前全神贯注地看着湖南省宪草案的陈乾声,杨朔铭在心里发出了一声感叹。
教科书啊!你到的还有多少东西是瞎编出来的?
和杨朔铭有“超级电脑眼”的辅助可以一目十行的阅读不同,陈乾声阅读得十分仔细,对于有的条款,甚至于反复的读了好几遍。
看着陈乾声那专注的样子,杨朔铭并没有打扰陈乾声,而是一边喝着茶,一边等候着他最后能给出什么意见。
对于陈炯明推荐过来的这个原北大文科学长,杨朔铭已经有意想要让他好好的帮助自己,发挥出他应有的作用。
过了好一会儿,陈乾声才长吐一口气,合上了手中的湖南省宪草案文件。
“这份省宪草案内容很好,其成就远在临时约法之上,较弘宪帝国宪法亦远远胜出。不过,我还是希望里面能够增加一些关于人民权利的条款。”陈乾声说道,“这等省宪法,既然标榜维护三千万湘民之权益,即与小民百姓利益息息相关,若要得到湘民承认,关于人民权利的条款,不妨再细一些。”
“仲华说说看。”杨朔铭点了点头,示意陈乾声接着说下去。
“我希望这草案中就人民的权利义务再增加三条:其一,人民有最低限度之生存权;其二,人民有从事相当职业之权;其三,人民有享受其劳动所生纯利之分配权。”陈乾声说道,“此三条不但当行于省宪,异曰我中华若为联邦,联邦宪法也当明载此条。”
“不错,如此一来,这省宪又完美了许多。”杨朔铭笑着说道,“不过,要想让此三条真的加入这省宪之中,恐怕我就得掠美了。”
陈乾声呵呵一笑,他当然明白杨朔铭所说的这个“掠美”是什么意思,他笑着点了点头,表示了认可。
“湖南制定省宪,开我中华制宪先声,可为诸省表率,如全国各省均能如此,则又一美利坚现于东亚矣。”陈乾声感叹了一声,眼中情不自禁的放出热切的企盼光芒。
听了他的感慨,杨朔铭不由自主的苦笑着微微摇了摇头,虽然他的动作很轻,让人难以觉察,但还是让敏锐的陈乾声感觉到了。
“瀚之在担心什么?”陈乾声立刻问道。
“我是在担心,这部省宪能否顺利的通过。”杨朔铭笑了笑,他看着眼前的这位充满了理想和激情的中年学者,有心不想给他泼冷水,但他考虑了一下,还是决定把自己的担心告诉他。
有些时候,必要的提醒,也是成功的保证。
“仲华可能不知道,若要使这部省宪获得合法姓,这草案必须提交给代表湖南三千万民众的‘宪法审查会’审核。”杨朔铭说道,“但我担心,那些审查委员出于个人团体私利和学理上的无知,会对草案中的平衡姓多有破坏,以至最后正式颁布的省宪反而可能留下颇多瑕疵。”
“瀚之的意思是说,这些审查委员,并不能替我们最大多数的人民谋最大多数的幸福,甚至于还可能会在宪法上留些缺憾,播些危险的种子。”陈乾声明白了杨朔铭的意思,缓缓点了点头。
“刚才的草案仲华已经看过了,起草委员会所定的草案,是不敢将湖南的政权,完全付与省议会,听任那些大小政客去瓜分的,但据我所知,审查委员会的会员,很一大部分是将来预备做省议员的,换句话说,就是预备分割湖南政权的。所以他们的对于宪法的精神,就与起草委员会的精神不同了。”杨朔铭说道,“如果我猜得不错,他们很可能会把省议会的权,扩张到无限大,把湖南的政权,作为三路政客的利益分配物。”
“不错,为什么起草委员会的人,不敢专信任省议会?因为他们观察现代世界各国的趋势和中国各种议会的现状,觉得议会并不能得一些超人的全知全能之士来组织。不敢专信议会,是现今世界的普遍现象。”陈乾声说道,“出于利益的考量,审查委员会的心理完全与起草委员会相反,审查委员会的大部分人的正当心理,肯定会被部分人的政客心理所挟制。”
“是啊,这些审查委员,其实并不能真正代表湖南三千万民众的利益,反而很可能为了各自所属的政治阵营的利益,不惜破坏宪法的法理平衡姓而行大肆修改之能事,甚至为了追求阵营利益的均衡,而不惜在宪法中生造出不合理的政斧部门。”杨朔铭说道,“这次湖南制宪最大的教训,就是不应该将自由修改草案的权力,交给‘宪法审查会’,因为这种审查会名义上‘代表民众’,实际上只代表自己所属的特殊政治阵营,让他们审查宪法,根本毫无公正、平等可言。”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