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出来的可真是时候,太后正叨念着你呢!”
看来她猜得没错,这衣着素淡的老人应该就是太后了。
凌姿涵看得出那嬷嬷是太后的心腹,自然也是宫中的老人,就落落大方的浅浅回礼道:“是姿涵莽撞了。”转即又朝太后深深福身:“臣女凌姿涵,给太后请安。”
“孩子,这出门在外,俗礼就免了吧!快快起来,别让哀家这个行动不便的老太太去扶你。”
“谢太后。”
凌姿涵倒也不拘谨,直起身子,朝太后的方向瞧了眼,却没有走过去。太后似乎也明白了她的意思,抿嘴笑了笑道:“归芳,让岁儿月儿进来,给涵丫头打水梳洗。”
被唤作归芳的老嬷嬷笑的一团和气,眯着眼睛应了声,就出去唤来女官,带着一应俱全的洗漱用具进了屋。
凌姿涵不慌不忙的行礼道:“容臣女失仪,稍带片刻,再来与太后请罪。”
“什么罪不罪的,若再说下去,估计老九回来,要和哀家这老太婆翻脸了。快去吧,洗漱完了过来陪奶奶用膳,一个人吃怪闷得。”看着凌姿涵回屋,太后就让归芳传早膳进来。
不过片刻功夫,凌姿涵梳洗妥当,这才出了屋子,一众宫女也随着女官退出去,行动之间训练有素。
“来,涵丫头,过来陪奶奶坐坐。”
瞧着那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凌姿涵心中虽然还有戒备,但太后发话了,还改了自称用奶奶的身份,那就是必须得去了。
“坐奶奶身边,让奶奶瞧瞧。”太后拍了拍身侧的位置,拉了下凌姿涵的衣袖,等她坐下,又上下打量了一番道:“真真是个美人儿,难怪让我那孙儿宝贝成那样。归芳,你说是吧!”
说着她偏过脸看向一旁的老嬷嬷,眼中闪过一丝奇怪的光影,看上去有些激动,但并不全是高兴的那种激动,似乎还参杂了些莫名的东西,闪亮亮的,仿佛一种怀念。
“老奴恭喜太后,添了这么标致的孙媳妇,等他们成了婚,您来年就等着抱曾孙了。”转即又朝凌姿涵瞧了眼,低笑道:“太后,咱们别光顾着高兴,这早膳还是要用的。”
“哎呦,瞧我,一高兴就忘了。”老太太拽着凌姿涵的手,满眼怜爱的瞧着她道:“你也该饿了,来,瞧瞧这些东西合不合你的口味。若不合适,就直接告诉奶奶,咱们让厨房再给你送些可口的来。”
一番话的时间,凌姿涵虽然不插嘴,但一双眼睛可没闲着。她打量着眼前这位太后,虽保养得宜,但和善的面上还是留下了岁月的沧桑,却更显慈眉善目,而骨子里的风华将她衬得更为雍容华贵,即使她只是穿着花色最简单的襦衣襦裙,头上插了一支衔珠凤钗,也掩盖不住曾为皇后母仪天下的风范。
从那轮廓,气质,谈吐间缓而不慢的语速,都能看得出,她年轻时也曾是个风华美人。而她话语间,眉目里,神色上都透着股亲切,大概是因为她真心疼爱孙子的关系,对她也就爱屋及乌了。
凌姿涵并无做作的将该尽到的礼节都尽到了,并弯着眼睛露出一抹甜笑:“姿涵先谢过太后娘娘了。”
“老太太我最不喜欢你们这些孩子,明明活泼可爱,却一个个的被礼节束缚。这是在我跟前没外人,以后就和老九一样,叫奶奶!亲切!”
说着,老太太执起筷子,给凌姿涵夹了一块杏仁酥。她好似了解凌姿涵一般,一桌膳食大多清淡不说,口味还都偏甜,就连夹给她的东西都是她所喜欢的。
看着这些,凌姿涵的眸光不觉闪了下,却也不动声色。
“那姿涵就不客气了,奶奶。说起来,还真的饿了。”笑了笑,凌姿涵低头吃碗里的东西,举止优雅从容,非常自然。
一席间倒也自如,当然,若不是太后老用那种诡异的闪亮亮的眼睛看着她,她可能会更舒服些。
用了早膳,凌姿涵又陪着太后说了会儿话,问及轩辕煌时,老太太和老嬷嬷相视一笑,有交换了个意味不明的眼神。
转向凌姿涵,太后的眸中闪过一抹促狭:“怎么,才这会儿工夫没见到,就想了?”
凌姿涵嘴角抽搐了下,这老太太也太……干咳了声,凌姿涵突然有种见家长的感觉,不觉有些尴尬,却也没扭捏的说:“奶奶您这是拿我开心吧!我只是与他一同来看太后奶奶,现下没见着他,自然就问了一句。”
“哈哈哈,归芳,你瞧这丫头还害羞了。”老太太又对那老嬷嬷递了个眼神,弄得凌姿涵有些摸不着头脑。
“九王爷和准王妃感情好,日后成婚生活也会很和乐,太后该高兴才是。”
“自然高兴。”太后眉目间都仿佛写着喜意,转头又盯着凌姿涵打量了会儿,告诉她,“这会子老九和老六在一起呢,谈得自然是他们男人的事儿。”顿了下,她似乎看见凌姿涵眸中闪过一丝疑惑,就立刻明白了,接着道:“老六昨晚听说您们半路上出了事儿,就奉命从回封地的半路上折了回来,赶来哀家这里了。诶,不过苦了你了,一路颠簸的赶来,还遇见那档子事儿,吓坏了吧。”
这么一说,凌姿涵就明白了,难怪睡意朦胧间似乎听见一个很熟悉的声音。
原来他也来了。
摇了摇头,凌姿涵笑道:“见惯了,倒也不怕。而且,有瑞逸在,我相信他。”
听了这话,太后眸光一窒,闪过一丝难以遮掩的痛意,却很是怜爱的看着凌姿涵,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道:“好孩子。”
气氛似乎有些沉重,凌姿涵看了眼太后,忙转移话题道:“太后奶奶,让我给您请个脉吧!”
“你还会诊脉?”太后的眼中闪过惊喜。
“我自小在天山长大,有位师伯出自医学世家,耳眩目染之下,也略懂一二。”
凌姿涵自报家门,原本是想消除太后心中疑虑的,谁料她倒笑着朝凌姿涵伸出手,满眼喜色的对一旁拿来垫枕的老嬷嬷说:“还是位才女,这老九算是捡着宝了。”
“太后又笑了。”
“哀家是高兴。”
太后撩起一小段衣袖,将手腕搭在了垫枕上,便让她诊断。
凌姿涵眯着眼睛,也不管太后她们再说什么,只凝神探脉,少顷,眼中闪过一抹惊诧,却并没表现出来,只笑着说,“太后奶奶这一路上似乎染了风寒,加上又受到了惊吓,以至风寒入体,转为寒症。只是随性的太医不敢用烈性的药物,而用温和的来调养。”
扣在太后买门上的指尖又动了几下,凌姿涵眼底的惊诧之色更中了邪,心中却仿佛被什么扎了下,猛地一紧,面上那平静无波的神色也终于齐了些变化,但却于心底的截然相反,只是微笑着放下了太后的手,不经意间又看了眼她腕上的珠串,眸子微微垂下,不紧不慢的说:“太后奶奶还需多多静养,注意饮食,好生调养才好。”
归芳嬷嬷将太后的手腕拢回袖中,并道:“太后,老奴瞧着,咱们恪王的准王妃对医术可不是略懂一二了,您瞧,诊一下脉,就能瞧出这许多来。不如,劳烦准王妃在开服药吧,也好让太后好得快一些!”
“哀家瞧着也欢喜的很。”太后看着正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的凌姿涵,眸光转即划过一抹复杂的深意,眼底却闪着淡淡的温和,轻声唤她:“涵丫头,丫头……”
凌姿涵看着自己的手,她似乎还能感觉到指尖那抹不同寻常的脉动,不由自主的颤了颤手指,却在太后的轻唤声中猛然回神,微带讶异的“啊”了声。然后转会心思,又看向面容慈祥的太后,浅浅一笑道:“太后奶奶,归芳嬷嬷可太抬举姿涵了。其实,姿涵对医术就是个半吊子,只会诊脉,不会治病。最多能包扎包扎伤口,开几幅伤风、热症这类小毛病的药方。若真论医术,还是师兄尧王所学精通,不如让姿涵与他商量一番,在给太后定下药方来?”
“能诊脉,不会治病的大夫,怕只有你一个了!”
太后掩口笑着,心中却十分明白,凌姿涵或许是真的不会治病,但她已经诊断出了她身上的病症。可最让她安慰的是,这凌姿涵并没说出来,甚至连神色也没露出半分,是个不简单的孩子,不由的在心中暗暗赞叹了一番。
“师伯说我没那份医者心,就只教了我诊脉,后来便不愿再教我了。”
实际上是,她那坑爹的师父怕她被医圣给教出份慈悲心来,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所以禁止了她学医。不过她精通各种毒,事实上在很多时候,医者与毒者是相通的,也可以治病,只是那份心不同而已。
“无妨,奶奶这儿有的是太医,不愁这个。你若真像是归芳说的那样,成了个悬壶济世的小神医,我那孙子可怎么办啊!”
一闻此言,凌姿涵咳嗽了声,掩盖尴尬,又和太后聊了会儿,见太后将手腕上的珠串取下,在手中一粒粒的数着,像是个礼佛之人的习惯动作一般,不觉抿了下嘴唇道:“说起来,太后奶奶才是个慈悲之人呢!”
“哀家不是在礼佛,是在记挂我那外甥女。”太后执起凌姿涵的手,仿佛是会想去了过去的事情,不觉暗叹了声,就打开了话匣子,对凌姿涵说起了她对故皇后的想念,并说这串珠子是她与亲妹的陪嫁之物,本是一对,但她的母亲却各自给了一串,“诶,只可惜,现在就只剩下这一串了。”
归芳忙上前安慰:“太后莫要再想了,小心伤了身子。”
“太后奶奶,若姿涵说,见过一串一模一样的,您……”
“当真见过?”
凌姿涵被太后突然的惊讶弄得一怔,随即点头,坦然道:“的确见过。”
“孩子,你在那里见到的?”
听太后这样追问,凌姿涵心中的疑虑没了,她想,她要知道的事情总算有了眉目,但却没说明白,只是亦如方才那般坦然的说:“六年前,天山论剑,又一位少年侠士手上就带着这个。”
太后心中大震,眼底闪过一丝期冀,见她神色坦然,也不疑有他,只问凌姿涵:“还嫩找到那为侠士吗?”
“这个有点难度,毕竟都已经六年了。不过,若太后愿意安心静养,不再顾虑重重,姿涵愿为太后寻一寻他。”
太后的心情似乎比刚才要好多了,好似有了期望,眼中也有了光彩。
而凌姿涵并没有再继续那个话题,而是很巧妙地将话题扭转到保养之上,交代了太后在这夏季中如何调养,该吃些什么与太医给她开的药相辅相成。
太后听凌姿涵没有追问,就知道她是个懂得进退的人,也就放松了心思,却也更加喜欢凌姿涵,与她聊了好一会儿,直到轩辕煌派人来寻凌姿涵,才笑着让她去找他,自己则说累了,要休息会儿。
凌姿涵倒也没说什么,还像当初一样,有礼有节的与太后告退,转即跟着青黛去了轩辕煌所在的文锦阁。
看着她出门,太后无声的叹了口气,“见了这孩子,哀家就和见了明珠那丫头一样。归芳,你觉得呢?”
“太后说好,自然就是好的。”归芳从女官手中接过药碗亲自尝了药后,就将药汤递给了太后,服侍她用药,并准备好了蜜饯,给她去苦。
喝完药,太后朝归芳嬷嬷瞧了眼,眼中闪烁着淡淡的睿智,好似看透了世间沧桑的精明:“那丫头什么都知道,她诊出了我的毛病,却没有说,知道我心急着想要找到那个孩子,却也没有追问,体贴之处倒也和明珠一样,都是有七窍玲珑心的孩子。”
“太后垂爱明珠小姐,人人皆知。”
“只可惜,到头来,哀家还是什么都帮不到,只能白发人送黑发人……”说着太后有些神伤的垂下眼帘,眼底露出一抹寥落之色。
“太后,您已经尽力了。”归芳嬷嬷站在太后身后,给她捏着肩膀,继续道:“就别再继续想了,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太后,您若还惦念孝诚皇后与明珠小姐,不如多想想孝诚皇后给您留下的话。凡事要往前看,您还要替孝诚皇后看着九王爷呢,等他的孩子落地,您不是还要再帮他带上几年吗!还有六王爷,这些年,他虽然不再您身边,但您没少记挂他,如今他也成了家,儿孙相比很快也会有的。太后,您还要享清福呢!”
“哀家也想,只是不知道,哀家……”还有没有那个命活了。
太后满眼沧桑,只将末尾的半句话,咽了下去,望着门的方向,半晌无语。
与青黛领着几名宫女穿过巧夺天工的亭台楼阁,凌姿涵却没有心情驻足,反倒满心是事儿,有些忐忑。
一抹忧色渐渐浮上眉心,她暗暗觉得,她一直想找到的答案似乎从这里开始有了眉目。
可这件事为何偏偏会与安凉有关?
那手珠……安凉也有一串,而她也听他说起过一次,他那手串是他打记事起,就带在了身边的,应该是他家人留下的东西。
安凉是还在襁褓里的时候,就被扔到师门门口的,后来被医圣给捡了回去,之后就被师门收养,因为先天骨骼、肌肉都很惊奇,是个练武的好料子,就被宗师收为关门弟子,细心教养。
如此算来,那也不过是二十多年前的事儿,会是她所想那样吗?
“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闻声,凌姿涵突然回神,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入了一件庞大的书房内,眼前轩辕煌正一脸担忧的瞧着她,并伸手来探了探她的头。转眸又看见轩辕谦面色不佳的站在一个偌大的书架前,坐在梯子上,翻看着手中的书,似乎再找着什么。
凌姿涵微微愣了下,随即摇头道:“我没事,只是有些事要与你们说……能单独谈谈吗?”
“你们谈,我出去。”轩辕谦纵身从梯子上跳了下来,拿着本书就要走,却被她叫住了。
“六哥,这事你必须听,不能走。”说着,她伸手拽住了轩辕谦的袖子,就像小时候一样,还是个怕迷路的孩子的时候。
看着凌姿涵的面色,轩辕谦站住了脚,轩辕煌则挥退了一众宫人,等青黛带了他们都出去后,他先走到梨花木案边,给凌姿涵倒了杯茶,“卿卿过来,有什么事,我们坐下说。”
轩辕谦领着凌姿涵过去,温和的看着她,眼神中却露出一丝狐疑:“坐下吧,我还不知是什么事,能让你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太后她……”
凌姿涵摇了摇头,直接打断轩辕谦的话,“不是。”转即,她朝两人扫了眼,深吸了口气,低声道:“我刚才给太后诊脉了,但结果你们要做个心理准备。太后并非普通的寒气入体,是中毒,极为阴诡的毒。而且,中毒时日已经相当的长了,我没法解,就算是我师父在,可能……也没有办法。为今之计,只能让六哥开一副温补的药方给太后,能拖延,就拖延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