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御书房内,宸帝在与几位朝廷重臣议完事后,独独将凌相留了下来,并让人给凌相搬了凳子来。赐了坐,又上了茶,但宸帝却把凌相给晾在一边,自己低着头继续批着奏章,半晌无语。
凌辰立心中战战兢兢,却也不多言,只正的坐在凳子上,手中捧着茶盏,看似极为镇静。正所谓君威难测,他凌辰立能稳坐宰相的位子几十年不到,本事自然不会少,但更重要的一点是,他明白君心。
而今,宸帝留下他,不外乎是因为昨天九王爷大闹相府的事儿。原本他没有上报,甚至连提出的心都没有过。但并不出乎意料的是,早朝时,力挺太子的苏将军,不怕死的提了出来,字字句句都直指九王爷藐视朝臣,捣毁相府,劫持臣女,罪不可恕!
可宸帝并没对此做出任何批示,只在朝堂上,当着众大臣的面反问凌辰立,可有此事。凌辰立自然明白,这时候若说没有,那是骗人的,精明的宸帝应该比他还早知道,而且还会得罪了太子党的人,但若说有,那就是无形中开罪了皇贵妃一方的势力。如此之下,他当然是顺从了皇帝的心意,说是九王爷与相府的客人再切磋武艺。不过,九王爷抢凌姿涵的事情,他还是承认了。
凌辰立正揣度、琢磨着,宸帝单独留下他的原因时,忽听那几十年如一日的沉稳声音打破御书房的沉寂:“凌爱卿,老九扰乱相府的事,你怎么看。”
不等皇帝说完话,凌辰立已经跪了下来。只见他双手交叠的支撑着地面,额头压在手背上,行了个标准的大礼道:“万岁爷,请恕臣有罪。圣人云,齐家治国平天下,是所有读书人的心愿,可臣资质愚钝,连齐家都未曾做到,还令不该泄露的消息传了出去,辱没了九王爷的名声,是臣疏忽大意,还请皇上责罚!”
凌辰立将所有的罪过都往自己身上揽,无非是他懂得宸帝话中深意。宸帝让他说的并不是九王爷砸了他府邸的事儿,而是在变相的告诉他,他的府邸有内鬼。
如若不然,是谁将九王爷抢走凌姿涵的事情泄露了出去,这事儿除了他和几个心腹护卫,可就不该有人知道了。而如今,苏将军却说了出来,还说的那么清楚,好似和亲眼看到了一样。而宸帝话中的另一层意思更为明确,就是再问他,需要怎么责罚九王爷,才能封了朝堂上那些人的嘴。当然,前提条件是,这个惩罚不能过重!
这可是件苦差事,所以,凌辰立宁愿自己认错揽罪过,也不要参与涉及九王爷的事情。
“哼,你资质愚钝?凌辰立,朕看你是想躲懒!”
放下沾着朱砂的明黄御笔,宸帝朝低下跪着的老狐狸瞧了眼,沧桑沉稳的目光隐隐透着锋芒,锐利无比。微微眯起,仿佛没有看他,却又让人觉得那目光无处不在,似乎穿透了人的心,看到了每一处角落,哪怕细微的尘埃。
“朕以为,你会和朕说的,不是辱没了老九的名声,而是那丫头的。”
宸帝的眸中闪过了一些什么,但太快,来不及捕捉。
“小女与九王爷情投意合,想来九王爷也是闹着玩的,不会伤害小女。所以臣以为……以为……”
凌辰立的话未说完,宸帝就从位子上站了起来,走下玉阶,缓步走到凌辰立面前,伸手虚扶了他一把道:“罢了,爱卿,起来吧!”
看着凌辰立那一瞬的慌张,宸帝知道这老狐狸不是不说,而是不敢说,也就没多想什么。等他站了起来,宸帝沉吟着望着远处道:“如今苏家蠢蠢欲动,其党羽也开始在朝中活动,皇后娘家不安分,太子妃也想在争位中分一杯羹,却也是瓦解几家势力的最好时机。凌辰立,你素来不参与党派之争,这也是朕看重你的原因之一。”
宸帝转眸望向凌辰立,那目光仿佛充满了信任。他伸手重重地拍了下凌辰立的肩膀,沉声道:“辰立,你回府务必彻查清楚,是谁将事情泄露,一经查实,格杀勿论。至于那丫头被老九劫持的事情,朕会还你个公道。不过,这个时侯,让那丫头呆在老九府中也安全,朕相信,老九会护她周全的!”
“臣,谢主隆恩。”
没有多说什么,凌辰立只是躬身谢恩,模样恭敬自如。
宸帝也就看中他的知进退,并不和那些人一样,一次次的为了自己的利益,自以为是功臣,屡屡冒犯与他,将皇家天威视作无物。但凌辰立不一样,他小心谨慎,该说的话变着法儿绕着弯的提点,不该说不该问的却只字不提。为官之道,他做的很好,也能掌握得住他的心思,并尊重皇家威严,只是人越是这般,才越是可怕。
缓缓睁开眸子,宸帝深深地看了眼了年成立,又转过身去,指挥了下手道:“你退下吧,朕有些乏了。”
“是,臣告退。”
等凌相出去,齐德海从屏风后头走了出来,躬身站在宸帝面前:“万岁爷,太子已经前往九王府了,平虎几人也已经先去了相府调查,不过据回来的人回禀,这相府被九王爷与打斗之人破坏的可真够彻底的。尤其是凌小姐的百花苑!”
“那丫头的院子,朕拨款给她修,其他的,算凌辰立那老狐狸的。”宸帝回到位上,继续批阅着奏章,听着齐德海与他汇报暗卫传来的消息。
为皇者,最怕耳目闭塞,但人往往越往高处站着,他的耳目就会越闭塞。所以宸帝组建了自己的暗卫营,由齐德海统管,在暗中调查那些不能放在明面上的事情,包括各位大臣的动向。
听完了汇报,宸帝叹息了声道:“只可怜明珠的那双儿女,日后朕要好好待他们。”
“万岁爷体恤,国夫人泉下有知,深感欣慰。”
挥挥手,宸帝制止了齐德海那些好听的话,声音略显沉重道:“朕若真是体恤,就不会现在才知道了。依照明珠的个性,她不但不会欣慰,反而会怨恨朕吧!罢了……恨就恨吧,德海,等下你去一趟太医院,让太医正带着几位得力的太医去给明珠的小公子瞧瞧。”
“是,奴才遵旨。”
批示着奏折的手顿了下,宸帝看着那本奏折上的名字,低笑了声道:“这丫头留下的可不止‘示贤德’这么一招,老九这次算是栽了,呵呵。”顿了下,宸帝抬头看着一旁依旧低着头的齐德海,仍旧是笑着说:“德海,等下去九王府的时候,你把这本折子拿给老九看看,告诉他,朕,准了!”
齐德海虽然不明白宸帝葫芦里买的什么药,但却识趣的不去过问,只恭敬地走上侧面的玉阶,接过他手中的奏折,又退回一旁。
批完了折子,宸帝端起手边的茶盏抿了口,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转向齐德海问道:“对了,和老九比试的那位高手是谁?”若能为他所用,倒是个人才!
“听说是当今的武林盟主,师出天山门下,姓易名安凉。”齐德海将自己知道的事情说了出来。
“安……凉?”
宸帝似乎想到了什么,沉吟着那个名字,微微闭着眼睛,仰靠在龙椅上,嘴角渐渐露出一丝苦笑。
是不是太巧了些,这名字,与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的名字,是如此的相似。安然,安凉,似乎前几日随慕容暝幽进宫的那个贴身侍从也有个与孝诚相似的名字,安礼。虽然不知道安礼姓什么,安然的母亲确姓易。如此,这个安凉和她又会是什么关系?
“查一查这个盟主,还有上次跟着慕容暝幽的那个侍从,叫安礼的那个!”
齐德海也不是愚笨的人,当然能想到宸帝心中的疑惑,就躬身应下了,并问了句:“万岁爷,是该用膳的时候了,是否传膳?”
“不了,今儿去皇贵妃宫里坐坐。”
朝廷之上需要平衡,这后宫里,也一样……
王府正院中,瑞逸躲闪间还是挨了凌姿涵几拐,身上与安凉大战时留下的几处伤口也裂开了,殷红的鲜血阴在了衣服上,因为他身上的衣服是暗紫色的,不仔细看,并不会看出来。
“卿卿,你冷静点,我可以解释!”
支撑着他那有些模糊的意识,瑞逸低声唤着他们之间亲昵的称呼。
“我不想听。”凌姿涵冷声道,嘴角勾着魅人的冷笑:“我昨儿只说了,你若赢了安凉,我才会听你解释,考虑接受你的道歉,怎么,王爷都忘了?”
“卿卿……”一声低唤,令围观众人的心都为之一颤。
谁也没想到,传闻中残酷无情,笑着置人于死地的,战神般存在的邪王,居然会如此温柔而又无奈,声音中,甚至有那么一点点焦急。却也让众人明白了,这个邪王,是真真对凌姿涵上心了。
但凌姿涵呢,表面看上去虽是无动于衷,但她没直接让他丧命,可见她心中的那处柔软里,还是有他的。
这也刚好证明了,两人互相喜欢,若非如此,邪王早一剑捅死凌姿涵了,哪会非那么大功夫,把她抢走,留她到现在。至于凌姿涵,若不是真的喜欢,没对她完全坦诚的家伙,估计早被她指尖上藏着的剧毒给弄的升天了,那里还会有力气挨打!
纷纷摇头,这两人是有的好磨了。
“王爷还是叫姿涵名字吧,那声卿卿,姿涵受不起。或者,直接叫我妖女也可,我不介意。”
一拳捶向瑞逸腹部,凌姿涵忽然觉得手触及一抹湿热,心下就明白了,那股血腥味是从他身上传来的。但她还是没有心软,若不让他多疼一疼,他是不会记住错的。其实,这也是训练、纠正灵长类错误的方法,对了就给点甜头,错了就让他疼痛,记住了下次就不会再犯。
转身飞起一脚,又重重地踹向了他,并低声道:“忘了告诉你,安凉在入京前,受了重伤。所以,你和他打了个平手,其实就是输了,这一关他放水让你过去,我不会让你过!”
眸色忽变,但眼前却渐渐有些模糊,大概那失魂香渐渐起了作用。瑞逸不能再等,迎着她当面打来的浮萍拐,一闪身,抱住她,紧紧揽在怀里,仿佛怕一松手她就消失了一般。
“卿卿,以后不会了,不会了。”
“你的解释,我可以替你说。”
凌姿涵仿佛连他的拥抱都在无视,只站在那里,浮萍拐很在胸前,阻隔两人间的距离,淡淡开口:“我刚回京时,你没同我说全部实话,是因为你当日是抗旨回京,不能暴露身份,尤其对我这种陌生人更是不能。所以我谅解你,若是我,也会这么做,甚至我连表字都不会给你,而是随便报个假名字。之后我们结盟,你没说,依旧是之前的那个缘故,而我刚好错以为你是邪王的幕僚,你就将错就错,但从未承认过。可是王爷,盟友间最重要的是信任,你并没有给我全部的信任,就更别提恋人间了。”
推开他,凌姿涵蓦然转身,微微闭了闭眼睛,无声的叹了口气,眼中却闪过一丝上窜的火焰:“最让人恼的是,夏节当晚,你已经回京了,没有抗旨的罪过了,但你还是没有对我坦诚,这是因为什么,因为在你心里,你根本不曾相信过我!甚至,打算让我这样一直蒙在鼓里吧,直到那张圣旨下来,王爷,这事,你事先也没想到过吧!若非那张圣旨,我不会有那一系列动作,而你一直没出现过,是因为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圆其说。但我昨日作为,触怒了你的底线,令你大发雷霆……我说的,对吗?”
“不是这样的,夏节当晚,在房顶上的时候,我和你说了,只是你没听到。之后我将你送回府,原想和你解释,可没想到六哥会在……至于父皇的圣旨,原本答应赐婚的是瑞逸而非恪王,我并不想用王爷的身份来娶你,卿卿!而这两天,我一直未出现,是因为父皇将我扣留在宫中,随王伴驾……”形同软禁。
听了这话,凌姿涵想起当晚在太子府时,他确实对她说了句什么,但那时候她失神了,没听清楚。至于回府时,他的确也说有事要和她说,才被她带回了府中,但没想到撞上了轩辕谦。
至于他之后的解释,凌姿涵连起来一想就明白了,宸帝是想试探她,才会有那样的赐婚。而他被软禁宫中,这一点她相信,就像这几年她的师兄被软禁洛阳城一样,能送到她手上的消息,几乎都是规规矩矩的家书。恐怕,就是因为整个京城里到处都安插密布着宸帝的眼线。不过,一个出色的帝王,若是连皇宫,京城都看管不住,他也不可能将西朝治理出一片繁华盛世的景致了。
所以她相信,不管他武功是有多高,都不可能出来。就算能出来,他也不会那么做,他为的不仅仅是他自己,还有她的命。
“卿卿,我为我的不坦诚道歉。”不是本王,而是我。
瑞逸始终没有对她改变过自称,似乎在她面前,真的没有把自己当做王爷,而他的性格造就了他这个人,连道歉都不会低声下气,却浸透了另一种温柔。一个骄傲隆宠皇子,一个战功显赫的王爷,能做到这一步,恐怕已经是不容易了。
而那声音带着淡淡思念,却让凌姿涵心下微微一窒,转即又抬眼扫向瑞逸,仔细的看了眼,嘴角勾起一抹诡异。若是就这样原谅,她绝不舒服,不过,既然他耍了她,她再耍回来不就好了吗?
想着,她转眼瞧了眼身后的那座桥,淡淡的说了句:“果然,我还是不喜欢被蒙在鼓里。”话音落,谁也来不及阻止她,就见那身影突然一闪,接着只听“噗通”一声,人已经落入了水中,激起一片水花,转瞬沉寂。
众人都愣住了。
“姐姐……”
凌清泊呼喊着要挣脱安凉的手,但这时,却见几乎快要失去意识的瑞逸,冲上桥,直接跳了下去,潜入水中。
瑞逸是真的慌了。
“殿下!”
一道黑影从树上闪过,想要入水救人,却被两个有些眼熟的男人给拽住,拖着腿把他带到了易安凉等人所在的水榭中:“老实点,别去添麻烦!”
严修远愕然的看着江湖闻名的四龙四凤,转眼又朝正揽着凌清泊不放的易安凉,似乎有些明白了,忽然露出个难得的笑脸,转头朝湖中看去。
“奇怪,小姐怎么半天不上来?”
“少主自幼水性就好,你个小蹄子就别担心了!”胭脂扶了扶垂下的发髻,媚眼微佻的朝静好瞥了眼,冷哼了声,抬脚朝严修远背上踢了下道:“诶,你还是多担心担心你家主子吧,少主下手虽轻,但他中的失魂香,连大象都能撂倒,你家主子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实属异类了!”
豆蔻朗笑着接了句:“胭脂姐姐,少主这次下手可不轻,那失魂香她真的放了足够令一头大象神经麻痹的分量。只不过,那位王爷的意识超出了失魂香的控制,压制住了失魂香的效...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