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有不测之风云,金龟子有旦夕之祸福。
我们怎么也不会料到,可爱的绿子肚子翻转,躺在红彤彤的西瓜汁液里,一命呜呼了。
而那个还没来得及取名字的野蛮家伙,却因为惩罚没有吃上西瓜,侥幸逃过了一劫。
太不公平了,好人命不长,坏人留千年,怎么金龟子也一样!
绿子死了,留着这无情无义的家伙也没有意思了。
为了给绿子讨回公道,我们把这家伙移到西瓜汁上。
“喂,听好了,你只是作为我家绿子的玩伴而存在于这里的,一直不清楚自己的角色,还自以为是什么霸王,欺负良善!临死前好好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你是死有余辜。”
也许是听到了我们的话,那家伙高傲地仰起头却并无忏悔,反而萌生了强烈的求生欲,拖着腐腿,逃离危险区域。
我们再三把它拉到西瓜旁,最后厌烦了,加水稀释了西瓜汁,将它泡在里面。
尽管如此,这只没有名字的金龟子苟延残喘到了第二天才彻底告别了生命。
那一刻,我心里陡然升起了愧疚感。我们明知道了西瓜汁对它们有害,还故意用此进行谋杀,美其名曰为绿子报仇,将一个生龙活虎的生命活活扼杀了,我们又何尝不是自己所讨厌的那种恃强凌弱的人。
但我们也吃了西瓜,里面的农药还是激素或是其他有毒物质没有夺去我们的生命,但也积聚在我们的体内了,往西瓜里下药的人又何尝不是在蓄意谋杀。
明明知道恶劣的结果,然而因为偏见、因为利益,我们都做了有损公平的事。
我用雪白的纸折成了两个精致的小盒子,将绿子和它同伴的尸体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并和鳯姨一起将之庄重地拿到天台,用小铲子在一个花圃中我认为是风水宝地的中心位置挖了一个坑,将两具棺木合葬于此。
之后我们将土拢上,在上面竖起一块小石子,洒了一把雪白的野花。
此时落寞、凄凉、郁结、难过一股脑儿涌出,占据了我的整个心腔。
我想,我再也不会去伤害在柏树上悠哉悠哉晒太阳的金龟子们了。我会站在树下仰望它们,陪它们偷偷懒,对对话,而不会去剥夺它们的自由,强行入侵它们本来的生活。
假如我们没有去捕捉它,还残忍地做手术,我们温柔恬静的绿子现在还在感受着自由的夏风吧。
连同绿子一起埋葬的不单是它的同伴,还有我那唯一一段有宠物相伴的短暂而幸福的时光。
此后每当吃完饭,我就不由想起,我不需要拿饭菜进房间去喂食了,不用给它们清理排泄物了,不能甩着细线看它们跳圆圈舞了,更看不到那黑溜溜的眼睛,那略显笨拙的慢条斯理的踱步姿势,甚至看不到两个绿油油的家伙打架了。它们的反抗,它们的顺从,它们的活力,它们的消沉,它们的孤独,它们的灵魂,它们的一切,都随着翻飞的铲子统统化为一抔尘土,不知落到何处。
但它们回归自由了。
愿死者安息。
我再也没有养过宠物。
后来我上小学四年级时,班里流行起养小蜗牛,尤其在女孩之间,她们的圆规盒、文具盒甚至餐盒被布置成蜗牛的寄居点,好端端的青菜叶子被糟蹋,上课时在抽屉里逗蜗牛,雨后低着头走路物色新的蜗牛。
学校周边蜗牛种族的数量在这段时间里地陷式下降。
她们劝我也养一只,我一笑而过。看蜗牛在壳里一进一出有什么趣味?
而且,没有什么能取代我的金龟子,我的绿子。我的纸制精致起居室里只配住我的充满灵性的绿子,我的一去不复返的绿子!
我突然好想大哭一场。
绿子,我好孤单,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