炸膛的铁炮就有九门。
即使城墙坚固如铁,也难免被炸得坑坑洼洼。
更何况连着放了一天的铁炮,那如同小陨石一般的炮子接连不断地掉落,但凡心理承受能力差一点的兵士都会得失心疯。
“大……大帅,外头的匪军又已经准备开始攻城了。”
早年就跟随康茂才征战的几个亲兵缓缓地走了进来:“咱们只有五千人马,水师还不能出战,这……”
“无须忌讳,尽管说。”康茂才叹了口气,摆了摆手。
“标下们认为此战…必败无疑……”
“诸位打算如何?”康茂才连头都没有抬,静静地坐在椅子上把玩着剑柄。
本来准备迎接斥责的亲兵见他如此平静,反倒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只好支支吾吾地推出了一个与康茂才最为亲近的军士。
“俺…俺们当年随大帅聚众为兵,无非就是为了保卫乡里,造福百姓。”那千户着装的军士咽了一口唾沫,动情地说道,“十几年来,俺们大大小小也打了几十仗,剿过土匪,灭过恶霸,因为那些都是为害一方的蛀虫。”
“可…可……”那千户不敢再开口。
“可那张士诚所为之事皆为百姓,造福一方。”康茂才苦笑,替他接上了没说完的话,“所以我们不应该拦着他造福一方的脚步,对吗?”
“这……”所有亲兵犹豫了。
“战袍何在?!”康茂才怒吼一声,披甲带刀快步走出了府衙。
几个亲兵见康茂才尚有战意,也升起了死战之心。
“吾等定当追随大帅,死守扬州!”
“放屁!”康茂才勃然大怒,“那张士诚是真真切切地在为汉人谋利!而老子效命的是元鞑!是彻头彻尾的元鞑!”
“你们都是跟了俺多年的老兄弟了,俺死之后,一定记住给集庆那里报备战死!”
众人已经明白了康茂才的意思,骤然噤声。
正午,金色阳光洒在江面上,却依旧盖不住呼啸的寒风。
元军和江浙义军再次对垒。
康茂才早已吩咐了下去,众亲兵退散,他独自一人站在扬州城楼,呆呆地看着站在混江龙船头上意气风发的张士诚。
只见康茂才默默地拿出一壶酒,给自己斟满。
“这第一杯酒,俺敬生我养我的爹娘!虽然你们身在集庆,但你们不用担心,儿子现在有出息了!”
他轻笑一声,抬手将元廷的官袍脱下,看都没看一眼就扔进了滚滚长江中。
张士诚脸色不由得一变,将目光聚集到城楼上。
康茂才没有在乎周边人的变化,而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陈酒。
“城楼下的好兄弟们,这第二杯酒俺敬你们!咱们举兵近十年了,剿过不少作恶多端的土匪恶霸,都是好样的!”
他再次抬手,将伪朝的八角官帽也抛了下去。
“最后这一杯酒,我…敬你张士诚!”
康茂才在所有人惊诧的目光下站上城垛,遥遥举杯望向江面上的张士诚。
“我知道,你和其他那些只会抢掠的匪军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扬州城内尚有五千水师的船只,望,驱逐鞑虏,恢复中华……”
康茂才用细不可闻的声音说完这最后一句话,便拔剑自刎,跌落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