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浅月叹了口气,“他其实自小就心高气傲,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傲气。可是自小又生逢大变,让他十年困苦。想近我却近不得,默默忍受十年,压抑不能自己。如今一朝解脱隐疾,他将他的爱全部给了我。而我……我对他的确及不上他对我三分之一。”
“怎么会?你也太爱他的。”容枫不赞同地摇头。
“两个太过相爱的人,都不知道怎么去爱对方才是最好。所以这一路,注定遍地荆棘。”云浅月低声道:“容枫,你可知,我其实是后悔的。”
“后悔什么?”容枫看着云浅月,声音也不由得变低。
“后悔那么早就应了他的喜欢和爱。”云浅月低低的声音恍若不闻。
容枫面色微微一变,声音蓦然有些沉,“你们怎么会太早?你们有十年的纠葛。人生有多少个十年?月儿,这样的话以后万万不可以说了!若是被景世子知道,该有多伤心。”
“我知道。”云浅月有些无力,“十年隐忍的爱情,一旦爆发,便是天崩地裂,我当时没有想到我能不能承受得住?十年的纠葛虽然漫长,但是我们的年岁又何止差了一个沟渠。三岁一个代沟,我们要是认真算起来的话,大约有十几个代沟那么长吧。”
容枫有些不明所以,“月儿,你说的话我听不懂。景世子比你大三岁而已。”
云浅月径自道:“容枫,你不明白,是前世今生。我经历而太多,千帆过尽,有些东西已经看透,我觉得人活着不止要有爱情,还有要许多感情。包括亲情,友情。我和容景的这一场爱情,我是清醒地看着自己沉沦,而容景是真的沉沦。容景即便再少年老成,对于我来说,也不过是初出茅庐而已。我们这一场爱情,注定了是一场角逐。直到找到磨合点的那一天。否则就会不眠不休,不死不罢。”
容枫忽然沉默,似乎有些懂,又有些不懂。
“容枫,你想想,十年前我五岁。一个五岁的孩子,能救了你将你千里迢迢送去天雪山吗?那时候五岁的我,其实有着二十五岁的经历和心智了。”云浅月道。
容枫薄唇抿起,忽然坐在了床边,点点头,“那时候我是奇怪的!以为是云王府的女儿天资聪颖,但未免也太过冷静睿智了……原来如此!”
“所以,算起来,我比容景老。”云浅月道。
“可是你在景世子眼里,在我的眼里,哪怕是在夜轻染的眼里,都是个小姑娘而已。会发脾气,也有小性子,怒会告诉所有人你怒了,哭也不会藏着掖着。”容枫笑了笑,伸手抚摸了一下云浅月的头,语气温和,“月儿,别想那么多了。景世子天赋异禀,气也是一时,他如此聪明,能想得通的。当时情况又是那般,换做是我,我都不能淡然,更何况是他?”
云浅月点头,叹道:“我只是想换个和前世不一样的活着方式,原来其实也这么难。”
容枫怜惜地看着云浅月,“别想了!”
云浅月“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容枫也不再说话,陪云浅月在床边坐着,目光看向桌子上的那一株桂花,含苞待放,似放非放,屋中如今是满满的桂花香。他的思绪有些飘远,十年前他在她将他救出送去天雪山那一路,他想的居然不是报仇,而是这一生都要好好地守护着不远千里送他能得一隅平安之处的她,陪着她笑,看着她哭,这一生都够了。如今,他的想法一如十年前。
“容枫,你说容景一气之下是离京了,还是回荣王府了?”云浅月沉默许久,出声。
容枫思绪被拉回,认真地想了一下,摇摇头,“景世子回京太隐秘,连我都没得到消息,想必皇上也不知道。他做一件事情,若是不想被人知道,别人就不会知道。离京和回荣王府都说不准。但我直觉这两点可能都不准确。”
“嗯?”云浅月挑眉。
“月儿,你觉得景世子会那么轻易地让苍家的少主离开吗?”容枫一叹。
云浅月躺着的身子腾地坐了起来,“你是说容景会对苍亭……”
“当时景世子亲眼看着苍少主从这个房间出去,你觉得他能是看着你被欺负就算了的人?当时虽然没进屋,但气归气,还是知道你大约没危险的。所以,如今是否去找苍少主,我觉得十有**。”容枫道。
云浅月蹙眉,片刻后肯定地道:“那就是了!容景是容景,只能他欺负我,怎么能允许别人欺负我呢?”
容枫笑了一声,“月儿,景世子有时候很别扭,你既然千帆过尽,就让着他些吧!”
云浅月心情蓦然放松,有些无语地看着容枫,“他是男人,该……”
“月儿,男人有时候比女人还要小心眼,世界上没有一个真正大度的男人,若是有的话,那就不爱你,或者不是深爱你。而景世子只是太爱你而已。你既然知道,以后今日的错误就万万不要再犯了。即便今日景世子不回来,没被他撞见的话,我也会训说你一顿的。”容枫叹道。
“嗯!”云浅月垂下头。
容枫见她都听进去了,遂放宽了心,起身站了起来,对她道:“你在房间里等着,我出去看看。景世子定然是快马加鞭赶回来,一定疲惫,万一和苍少主动手……”
“浅月小姐!”这时,弦歌的声音忽然急急地响起。
云浅月本来坐在床上的身子腾地下了床,疾步走到门口,这时弦歌飘身而落,一身风尘土色,她不待他再开口,立即问,“容景怎么了?”
“浅月小姐……你快去城外的紫枫林,我家世子和藏少主在……”弦歌有些气喘吁吁。
云浅月面色一变,也顾不得容枫警告最好不要动用武功,足尖轻点,就要飞身出浅月阁。她脚尖刚抬起,容枫从身后一把抓住她胳膊,温声道:“我来!”
云浅月立即泄了力气。
容枫带着云浅月施展轻功,如一缕轻烟,轻飘飘出了云王府。
弦歌见二人离开,还要说的话也吞回口中,连忙跟在二人身后。凌莲和伊雪对看一眼,自然不能等在浅月阁,也连忙追了出去。
水患已经平息得差不多,东西南北四城再无那么多的难民聚集,四城门已经在今日早晨就正常打开,城内外的人困顿了二十多日,如今进城的进城,归家的归家,来往人流穿梭不息。
东西南北四城城外,只有东城外有一片紫枫林。
容枫带着云浅月顺利地出了东城,守城的士兵连个影子都没看到,只觉得一阵细微的风从眼前刮过,再看是来往的人流,没有任何异常。
来到弦歌所说的那片紫枫林,外面并没有看到容景和苍亭的人。容枫停住身形,细听了片刻,对云浅月道:“在里面,有血腥味。”
云浅月心里一紧,“我们快进去!”
“嗯!”容枫带着云浅月再度飞身而起,进入了枝叶茂盛的紫枫林。
这一片紫枫林很大,枝叶茂盛,每一株枫树和枫树之间相隔不远,很是稠密。容枫施展轻功只能踩着枫叶林的顶端树梢前进,走了大约一盏茶时间,他伸手一指前方,对云浅月道:“在那里?”
云浅月点点头,她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急道:“快下去!”
容枫也不耽搁,飘身落在了前方几丈远的地方,这一处是一片空地,不,或者说在早先某一刻不是空地来着,而是和前面走过的这一片枫叶林一样,颗颗稠密,没有空地。
此时只见大约有方圆几十颗树木的地方,全部夷为平地,地上的草和木头都化成灰,厚厚的一层铺在地上,脚落下,立即引出一个深深的印子。清风吹来,还有着被火烧掉的淡淡的枫木香,可见放才这里曾经经过多么惨重的摧毁。
容枫看到眼前的情形,面色微微一变。
云浅月身子一颤,目光第一时间略过地上的灰炭搜寻容景的身影。可是这里空无一人,她推开容枫,抬步向前走去。随着她脚步走过,地上印出一道深深的印痕。
容枫立即抬步跟上云浅月。
二人走出了这片焦炭之地,又走过了几株树木,才看到了分别倚在树下坐着的两个人。一个人是容景,一个人果然是苍亭。
难得的是这么巨大的摧毁,两个人依然衣冠楚楚,月牙白的锦袍和淡青色锦袍颜色一如既往的光鲜华丽,都未沾染半分草木甚至鲜血的痕迹,甚至头上的青丝未散,发簪未脱落。容颜一个如诗如画,一个清贵俊逸。远远看来依然是两个温润如玉的公子。
“容景!”云浅月急步走向容景,站在他面前,喊了一声,这一声喊出,却是出奇地平静。这一路上的担惊受怕,急迫焦急,似乎都被沉压在了心底。
容景本来低垂着头在把玩着什么,此时闻言抬起头来,看了云浅月一眼,并没说话。
云浅月目光落在他手上,只见他手中拿着的是她被苍亭夺去的那块玉佩。她自小佩戴的玉佩。她袖中的手指头不自觉地蜷了蜷。
“世子!”弦歌随后来到,焦急地跑上前来,弯身就要扶起容景,“世子,您……”
“弦歌!回府去思过!一个月。”容景开口,声音清凉。
“世子……”弦歌手一颤,“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属下知错了!属下怕您……”
“现在就回府!”容景不看弦歌,继续低头把玩手中的玉佩,这是一块青碧色的玉,里面有着细细的云纹,晶莹剔透,价值斐然。
云浅月看着容景的手,发现他的手骨要比往常的白许多。尤其是拿着玉佩,更显出他的手太过莹白,甚至几乎剔透。这样的白色她最清楚不过,定然是受了很重的内伤。
“世子,属下还要跟您回……等您回来,属下的思过暂且押后可不可以?”弦歌脸色有些白,他知道错在哪里?世子定然是不想他将浅月小姐找来,可是当时情形太危险。这么些年他第一次遇到武功不输世子的人,而世子又不让隐卫动手相助。
“让青泉来跟着我。”容景语气不容拒绝。
“是!”弦歌垂下头,知道再说无益,世子显然主意已定惩罚他,他恭敬应声,起身站起来,看了云浅月一眼,那一眼有些哀怨,足尖轻点,离开了紫枫林。
云浅月唇瓣紧紧抿起,看着容景。
容景却不再抬头,除了刚刚云浅月到来的看她的那一眼外,当他面前无人,依然把玩着玉佩,青碧色的玉佩在他手中不停地摩挲,似乎将什么痕迹除去。
云浅月明白,那应该是被苍亭碰到的痕迹。
“少主!”一个老者的声音响起,随后几个人飘身而落,急急走向苍亭。
云浅月转回头,只见来人是一名老者和四名黑衣男子。显然是苍亭的人。她在五人身上看了一眼,目光看向苍亭,苍亭正靠着树干看着她,手里捏了一颗洁白的珠扣。那一颗珠扣云浅月认得,正是容景身上的珠扣。她转回头,果然见容景的袖口处少了一颗珠扣。
“少主,您怎么样?”老者来到苍亭面前,蹲下身焦急地问。
“无事!”苍亭摇摇头,目光依然不离云浅月。
容景依然未抬头,云浅月眸光缩了缩,收回视线继续看向苍亭。
苍亭对云浅月挑了挑眉,目光又是那种专注的眸光,须臾,他忽然突兀地一笑,对她认真地道:“云浅月,我不喜欢蓝漪。”
云浅月心思一动,不答话。
那老者似乎这才注意到这一处除了自家少主还有别人,目光从云浅月身上看到容景身上,又看到不远处立着的容枫身上,又看向自家少主,随即他蹲着的身子站起,一摆手,那四人与他一起立在了苍亭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