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沏的茶水腾出热气,一丝丝溢出到我的面前,似乎溢到了我的脸颊,只觉得温热、沉醉,像梦一样。我有些困乏——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一天不停息的奔波,使我的身体吃不消了。然而表现在容色上,只是脸上的皮肤白中透红,隐隐发热,看上去可能是少了往日的清爽,变得沉静了许多。
元存勖接过,轻轻嘬了一口,悠悠赞道,“果然好茶!”
我自斟了一杯,浅浅的饮着,“喜欢就好。”
虽然口感尚佳,然而品鉴佳茗多年的我却知道:这茶虽然煮的好,却少了一些情味。虽然用了技和艺,却没有投入心与思。不过,一般人恐怕喝不出来此间的差异。
元存勖看着我,笑道,“我更喜欢你喝茶的样子。”
“是吗?那是什么样子?”我并不好奇,只是顺着他的话随意问了。
“只可看,不可言。”他故作玄虚的笑道。
“随你心意,不说也罢。”我不置可否的笑了一笑。
“也有不喜欢的样子。”
“那又是什么?”
“不喜欢你喝酒的样子。”
他看着我,翘着嘴角,似乎是善意的提醒,又似乎是随意的戏谑,“酒中带着你的委屈,还有你的怒气。”
“茶让人静,酒让人醉。各有各的好处。”我淡然的说着,摸了摸水器的温度,往壶中续了点水。
“我很喜欢这茶。”他很认真的品着,像是要品出茶中的每一分香、茶内的每一丝气。
看着他专注的神态,我不禁浅浅一笑,道,“如此便好,总不至于让你觉得自己受了委屈。”
水是热的,茶是温的,而言语之机锋,却是冷如冰锥。
我把他杯中余下的微凉的部分倒出,又续上了一杯新的。
元存勖慢慢的饮着茶,并不看我,满是思味似的说道,“喜欢这茶的味道,是因为这茶里面有你的味道。此刻的你,就如这茶一般,不戏谑,不张扬,不激怒,不动荡,会淡然的面对生意上的风霜雨雪,却也会脉脉含情地对我一笑。”
元存勖把玩着手中的甜白釉的瓷碗,语调也似乎变得甜白。
我有些吃惊。第一次听到他说出这样深情的话语,第一次看到他这样深沉而脉脉的眼神。如梦如幻,亦真亦假。
不得不怀疑自己的听觉和视觉——这是那个他吗?还是只是换了一层面具的他?
那一瞬间,在他身上,仿佛看见了几分方云笙的影子。我甚至会产生一种奇妙的错觉,以为坐在我面前的,就是多年前那个与我共品雅趣的方云笙——也许我真的恍惚了。
我的手停在半空中,默默的收了回来,落了下去。那一瞬间,我有些时光倒流般的恍惚。
此地,此情,此景,如此熟悉,如此亲切——
元存勖不知何时已经坐到了我的身边,从身后搂住了我。
“槿初,我想要你的心。”
元存勖贴着我的耳际,幽幽的说着,一股热气吹到了我的耳朵里。
“已经在茶里了。”我淡然道。
“茶里没有。它仍然在这。”元存勖搂住我的腰,一只手摸到我的胸前,让我感到阵阵的发烫。
“它也不在这。”我依然保持着少有的冷静。
“有人买走了吗?我会买回来。”元存勖轻轻抚着我的发丝,说道。
我想推开他,却被他牢牢的抱在了怀里。
忽的,他扳过我的身子,意味深长的看着我的眼睛——我也看着他的眼睛。那双凌厉的、强势的眼神告诉我,他要用那笔巨款来换得我的“顺从”。
只觉得他的身体紧紧的贴了过来,把我压倒在榻上,他的气息灌入我的鼻翼……
这才是交易的本质!
这才是真实的他!
——本是风流,故作文雅。
我无法远离他,只好闭上了眼——能够感觉到他的手触到了我衣衫上的扣子,一颗,两颗,三颗……
不知何时,只觉得一丝冰冷的液体顺着我的脸颊淌下来,不知道从何而来,也不知道将往何处而去。就这样,很快的滑过了我面上的寸寸肌肤,凉如雪霰。
元存勖的唇停在我的脸颊,被那股咸涩的液体浸湿了。他坐到一边,难以相信、也不愿相信似的凝视着我——如果说这就是交易条件,那么他一定认为我已经“可以”属于他了。渠绍祖都可以用钱来要挟我嫁去做他的女人,元存勖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我甚至也恍惚这样想过。但是不由自主的眼泪,再一次暴露了我的内心,也违背了他的“旨意”。再起身时,他已经离去,只留温热的水汽,依旧在壶中袅袅回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