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近五十的驸马王诜,由妾氏李淑月陪着,大步往前院走来。
驸马都尉这个名头,王诜得了又失,失而复得,个中滋味,令他在二十几年的人生里,常常百感交集。
年少风流、鲜衣怒马的时候,他根本不稀罕做什么驸马。
他本就是太原王氏后裔,父亲乃大宋开国功臣王全彬,这样如假包换的贵族公子,自身又文武双全,很难自愿地接受入赘帝王家的命运——倘使不做驸马,他完全可以拥有风光霁月的仕途。
然而,木秀于林,风,未必摧之,赵宋皇室的绣球,却二话不说地砸之。
神宗皇帝,下令王诜尚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从小生活在父母恩爱、兄长疼惜的氛围中,性子温柔文雅,也和王诜一样喜爱丹青诗词。所以起初,王诜倒还意外地领受到琴瑟和鸣的伉俪生活。
好景不长,没过几年,他们的儿子因病夭折了。公主悲伤过度,身子更见虚弱,再无所出。
大长公主主动给驸马张罗了两三位妾氏,不愿因自己的情形令王家断了香火。
这听来开明大度的举动,却拉开了他们姻缘变化的序幕。
而立之年的王诜,看到与自己同龄的贵族与朝臣子弟,或者哪怕那些来自乡野、鞋上还沾着泥巴的外乡考生,纷纷在进士及第后出任各级官职,自己则因身为外戚、永久地失去了在政坛大展宏图的可能。
他沉入一张交织着羡慕、不甘、颓丧的心绪之网里,娇妾美姬的到来,则加剧了这种但愿长醉不复醒的麻醉效果。尽情地享受温柔乡的迷梦,疯狂地收揽前朝的名家画作,美色与物华,成为王诜倾心追求、用以疗愈心底深处的痛苦。
此时,大长公主的乳母,却跳出来扮演了一个非要断家务事的父母官的角色。她一厢情愿地替公主感到委屈,又想方设法地指示跟着公主来到府中的内侍们去找王诜妾氏们的小错小差,借机要求公主予以责罚。若公主欲息事宁人,乳母便遣内侍告到高太后和官家跟前。
王诜怒火中烧。
反正是公主点了头的,他干脆又纳了五六个美妾,仿佛要将因做了驸马而错过仕途的懊丧,通过纳妾这件事彻底地发泄出来。
恰逢乌台诗案,苏轼身陷囹圄,与之素来交好的王诜亦受牵连。次年,公主病逝,神宗皇帝亲临吊丧时,乳母哭闹告状,历数驸马的种种无状之行。王诜终于被贬往均州。
从东京的奢华天地,来到湖北汉江畔,虽然王诜在此谪居三年间,画出了流芳后世的《烟江叠嶂图》,但他也在长夜无眠之际,深刻理解了至高无上的皇权的威力。
他本质上是个依仗庙堂之高、享惯了锦衣玉食与各种特权的二代,而不是能居江湖之远、在冷清中保持青竹气节与霜菊傲枝的文人。
他要回京!
与做了驸马而失掉坦荡仕途相比,不做驸马而失掉纸醉金迷的生活,更令王诜无法接受。
三年后,神宗驾崩,太子赵煦登基,祖母高太后临朝辅政。
高太后是旧党的支持者,作为具有相当地位与见识的女性统治者,她也远比乳母更明白大长公主的真实想法。在高太后的授意下,赵煦下诏,恢复王诜驸马都尉称号,改知登州,继而允其回到开封城。
王诜改变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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