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传令兵复述了一遍,赶忙开始升旗。望远镜里,那霸那边也派出了百余条小船,趁着午潮的机会靠近,要把天朝的使船拖入那霸港。
天朝使船不能随便找地方停,必须要停在前朝洪武年间设立的“迎恩亭”之前。当然,除了使船之外,其余的船只平时也不能靠近这个迎恩亭。
眼看琉球的船快要靠近了,刘钰也下达了最后一项命令。
“陆战队留下百人守船,这是去宗藩国,不是去敌国,不好直接就把大炮弄到‘迎恩亭’和‘天使馆’。剩下的人携带六十发弹药,检查燧石,卸下刺刀。各部约束好,靠岸之后不准接头接耳,不准武力恐吓,不准随便离队,不准随意和当地人交谈。”
最后关于军队的命令传达完,一直担心刘钰要搞大事的赵百泉无奈道:“鹰娑伯,先礼后兵,先礼后兵啊!这是天朝藩属,不是敌国。”
刘钰歪头,笑呵呵地看着赵百泉,问道:“陛下的圣旨,你看过没有?”
赵百泉愕然,摇头道:“陛下说,这圣旨只有见了琉球王方可拆开,鹰娑伯难不成以为我敢私拆?至于何时见琉球王,要听鹰娑伯的。难道……难道……”
难道了半天,也没难道出来个子午卯酉,心道不会是陛下要直接抓人回京城问罪吧?
再一想,虽说琉球王是个郡王,但他这个郎中不敢随便抓,天子要抓还是有资格的。
眼看着舰上的水手们正在检查各自的短枪,一些用于近战的回旋炮、大手炮都被留在了船上,看上去这是要准备开片,不由地咽了口唾沫。
刘钰大笑道:“放心,放心,先礼后兵,这个我懂。好了,赵大人是懂礼法的,一会怎么办,那便说说吧。”
赵百泉咽下去有些干燥而好容易积攒出的唾沫,说到了自己的“专业”上,那种紧张的心情慢慢消散。
“琉球国虽小,五脏俱全,官服补子也和本朝基本一致,只是用料不同。”
“鹰娑伯切记礼制。”
“紫金官以上级别跪拜,你要稽揖礼回答。”
“紫金官以下、中议大夫以上,你不能作揖,要拱手。”
“中议大夫之下,你要坐着,挥挥手,谓之抗手。”
“无官职的百姓,你不能挥手。”
“加之此次不是册封,除了迎天使、聆圣旨的时候,琉球王是郡王,高于鹰娑伯,鹰娑伯虽不用跪,但如果是坐着的话,说话的时候要起身说。”
“琉球王之下,在天使馆可以坐着,但说话的时候,鹰娑伯不用起身,他们要起身;我和鹰娑伯在天使馆说话的时候,我不用起身,但我和琉球官员说话的时候我要起身……”
“此谓等级,揖礼、拱手、抗手,万万不可马虎。大人在威海亲爱士兵,有恩而无威,此地不比威海,乃天朝脸面,万不可错。”
滴滴嘟嘟的一大堆规矩说了一遍,刘钰一一记在心里,心道得亏我在朝堂也混了这么多年,要不然哪里记得住这些乱七八糟的看官职分大小、下菜碟的礼法?
又等了好一阵,琉球的小船靠近战舰,将绳子系好后,趁着午潮将战舰慢慢拖到了那霸港的迎恩亭。
此亭为前朝洪武年间初建,时时修葺,如今还是和新的一样。
刚下船,一大堆琉球官员已经排列成班,在最前面的一个人,穿着一件绣着白鹤的官服,看上去很像是大顺官服的高仿品,很容易看出来还有很多不一样的细节,应该是故意留下的区分。
等刘钰走到百官之前,琉球众官员一起跪在地上,高呼:“圣躬万福!”
刘钰和赵百泉也赶忙回一句。
“圣躬万福!”
说完了这句圣躬万福,这才打量了一下琉球百官的官服,一个个品阶都不算低。
刘钰是伯爵,自不必提。
赵百泉虽然只是个礼政府郎中,但按照惯例,出使琉球,皇帝都会特赐一件一品文官官服,特许在琉球穿,就是为了避免出现五品官被穿着一品二品官服的人磕头这种尴尬情况。
到了迎恩亭,王弟、琉球国国相尚彻先跪于地,一拜一叩,还不到五拜三叩首的时候。
刘钰想着赵百泉的叮嘱,后背挺直,弯腰向前,以揖礼答之。
“藩属琉球之臣、敕封中山王之弟、琉球国相尚彻,恭迎天使。敕封琉球国中山王守次于后。因着天使忽来,各部亦在后准备仪礼。百官皆在迎恩亭外,请以入谒。”
“准!”
果真如赵百泉叮嘱的那般,按照各自的等级品级,分成了三个波次依次入见。
刘钰也看人下菜碟,根据礼法身份,用不同的礼节回应。
迎恩亭流程走完,紫金大夫在前引导,仪仗于两侧开路,走了一里多地,终于到了天使馆。
标注的中式建筑,开门迎了天使进去,到了仪门那,见上面已经有些模糊的牌匾上写着“天泽门”三字。
尚彻又请道:“仪门上的牌匾,乃前朝万历年间封使夏子阳题。琉球多风雨,字不甚清,还请天使再题。”
“另依规矩,凡天使来,也需多题一匾,以使琉球世世不忘天恩。”
这个问题一下子让刘钰有些尴尬,抬头看了看匾额上的字,龙凤凤舞笔力刚劲,可远不是自己这等没下过科举苦功的人能比的。
好在还有个科举出身的副使,刘钰想着自己这个天朝人的文化水平可能还赶不上这群琉球官员,脸色羞红,点头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