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众人皆点头称是。
不过在众人中,此中一人犹显特别。他就是与孔明齐名,人称“凤雏”的庞士元。庞统坐在左上首,却是全程不发一言,只是佝偻着背,垂首笑而不语。
相较于孔明的英俊挺拔,风流倜傥而言,庞统的相貌便要逊色许多。他身材矮胖,长着一张大饼脸,五官却是极小,显得有些滑稽。
坐在主位的孔明目光一扫,便看出了其中端倪,于是抬手向着庞统询问道:
“士元兄,我看你是有话要说吧?”
庞统听罢,嘴角微微一扬,将双手缩入宽大的衣袖之中,身体稍微坐直了些,回应道:
“好吧,就请诸位听我一言。我以为对于左公而言,荆州虽是必争之地,但仅能以此作为夺取益州之引,及至夺取益州之后,便应果断放弃荆州,退保益州以自守。”
庞统所言同样语出惊人,众人纷纷为之侧目。熟悉历史的刘思成,心知庞统与孔明政见不一,此番且看二人如何争执。
“哦,这是为何?”孔明问道。
“原因便在荆州交通便利上。”庞统从衣袖中抽出右手,然后轻点两下地板,解释道,“荆州四通八达,势必成为各方势力争夺之焦点。战端一开,州郡必定荒废。与其耗损人力物力去守卫一个残破不堪之荆州,尚不如节约资源守卫富足险峻之益州更为实在。”
此言一出,原来沉寂下来的气氛又活跃起来,众人纷纷议论孔明与庞统的观点孰优孰劣。
“士元兄所见确是有理。”孔明微笑道,随即话锋一转,“但放弃荆州退保益州,只能成鼎足三分之势,却并不能一统天下。益州群山环抱,虽便于坚守,但却难以进攻。而荆州则兼有水路之便,此地临近许昌、雒阳,一旦曹氏内部有变即可联合孙权共同出兵北伐,直捣黄龙。所以想要成就霸业,荆州决不可弃!”
孔明的理想乃是恢复汉室,故而出师北伐,还于旧都便是他的终极理想,而鼎足三分只是底线目标。因此孔明适才所言,刘思成并不惊奇,他反而好奇庞统究竟会如何反驳。
“孔明果然高见!”庞统微微一笑,随即反驳道,“只是曹操占据北方,孙权占据江东,左公若能成鼎足三分之势已属不易,又怎会有实力去灭掉曹操、孙权一统天下呢?既然不能一统天下,那么死保荆州只会是虚耗钱粮,而退保益州才是上佳之选。”
孔明与庞统各持一词,两人争执不下。
此时,刘思成的心中思绪万千,听罢孔明、庞统二人争论,一个一直困惑他的问题似乎找到了答案。于是他鼓足勇气开口说道:
“诸位仁兄,请听在下一番愚见。”
由于刘思成名不见经传,且坐在右侧末席,众人纷纷投来讶异的目光。不过此刻已是开弓没有回头箭,话既已出口,便只能坚持说下去。于是刘思成继续说道:
“在下同意凤雏先生所言,但还想加以补充。孔明兄与凤雏先生适才所言,共同之处皆是成鼎足三分之势。若鼎足三分之势已成,无论是哪方势力发起进攻,那么第三方势力便会乘隙而起。因此,无人敢轻言战事。如此一来,百姓便能过上安定生活,不用担心战争袭扰。
“在下亲历过战争,深感战争之残酷,所以一直在找寻消除战乱之法。今日闻听两位高见,让在下茅塞顿开,在下终于找到答案——那便是以改革而非战争来平息动-乱,此方为上上策。”
“哦,此话怎讲?”孔明询问道。
“待到三足鼎立后,通过改革政治制度,加强经济建设使国家迅速富强。若是一个国家拥有远远超过邻国的实力,那么通过和平之法来完成天下一统便不是空谈。即便不能和平统一,拥有强大国力作为支撑,军事上也容易取胜,如此一来便可减少统一战争中的死伤。”刘思成向众人解释道。
“改革政治制度竟能有如此成效?”一旁的孟公威追问道。
“若是改革得当必能国富民强!”刘思成抬起右臂,握紧拳头,无比坚定地回答道,“战国时商鞅变法,在秦国实行新制,使得秦国迅速强盛,打败了沿用旧制的东方六国。若是改革得当,即便弱小一方也有机会变强。而且三足鼎立不可能长久,统一实乃大势所趋。若是一味自守,必然会被他人所灭。但是勉强出兵,未有强大国力支撑,也必定是无功而返,劳民伤财。所以在下同意凤雏先生适才所言,放弃荆州,退守益州。不过此乃其一,更重要的是集中力量搞好改革,方为上策。”
或许是刘思成的观点太过超前,众人闻言皆是一片迷惑。
只见孔明轻捋胡须,垂询道:
“思成,请问该如何改革?”
刘思成一时语塞,因为他心中并无明确答案。刘思成虽是现代人,知晓现代先进的政治制度,但若要短期内找到一套适用于当下的改革方案,却并非易事。政治制度必须架构于与之对应的生产力之上,若是强行推行现代政治制度,只会是水土不服,反而适得其反。刘思成自知自己并非一名成熟的政治家,他的理想必须交由孔明这类智者去详细规划,然后不断改进完善,最终得出可行之法。
众目睽睽之下,刘思成不敢逞强,只得无比尴尬地支支吾吾道:
“在下……尚未想好……”
四周顿时传来一片笑声,但孔明与庞统并未发笑,他们若有所思,沉默不语。婷婷也并未发笑,刘思成注意到了她的眼神,惊诧中略带些赞许。当两人目光相交之时,婷婷竟然主动转过头去,不敢与刘思成对视。
不久后,辩论会结束了,最终孔明与庞统二人未能达成共识。而刘思成的观点由于太过超前且毫无细节,除了孔明、庞统以及婷婷三人外,根本无人关注。
众宾客从大厅中鱼贯而出,刘思成负责在院门外一一送别众人。眼见众人均已上车远去,只余下周义一人站在院中迟迟不肯离开。正当刘思成意欲上前询问之际,却见婷婷从大厅里出来,穿上歧头履走到院中,周义见状便主动迎上前去与婷婷攀谈。
“婷婷,眼下天色尚早,不如……”周义一脸谄笑地说道。
婷婷并未理会他,而是径直走到刘思成身边。
“刘思成。”此时婷婷注视刘思成的眼神与平常不同,她语气严肃地询问道,“你适才所言是出自真心,还是标新立异,故弄玄虚?”
“皆出自真心!”刘思成眼神坚定地回应道。
婷婷闻言,目光之中波澜骤起,她刚欲开口,却又咽了回去。
刘思成觉察到,今日的婷婷与平时相比确有几分古怪。莫非她也在思考社会变革之事?当然刘思成不便多问,他知道即便问了,婷婷也未必作答。两人的交流至此戛然而止,各自转身忙碌去了。院中的周义哀叹一声,向着婷婷的背影作揖行礼,然后摇了摇头,自行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