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灯辉明昙华茂,麟德殿内玉帘轻卷,四下一片如水的静谧。
我的画屏上依是一清二白的空寂,被台下千众收入眸底,逐渐化开了一蝉联愠怒的窃语,讥嘲埋怨之外,甚有大臣不忿摔杯,聚讼纷然。
朱潇垂首扶额,长吁短叹不绝,俊眉间一帘凄凉惨淡,李盛浑然不顾皇后的劝阻,一径苦酒斟独杯豪饮,销尽千金愁,峥嵘不负千秋谢。
台下西首的赵丞相一怒拍案而起,震得案上杯盘狼藉,颔下髯须微颤,“林状元,你到底在干什么?迟迟不动笔,故意让我大唐输吗?”
这声怒斥带足底气,尤其那一“输”字轰然如雷,硬是将音量拔得有如天高,赫然有龙吟九天之威,毕露无遗的官威,令群臣肃然起敬。
我翩翩游转于玉台边缘,立定朱漆雕栏后,指间漫然旋玩着画笔,“丞相大人,你那么着急干嘛,若是等得不耐烦,就自己上来画啊!”
“你!”他登时无言以答,愤懑已极地落回坐席,锐眸遥遥紧盯着我。
淡扫一眼台下怨声载殿的显赫贵族,我置闲言赘语于不顾,转身踱至画屏前,在满座震骇的吸气声中,神意自若地挥毫命楮,游戏翰墨。
殿内一时萧寂若死水,高丽使节心无旁骛地沉浸绘画中,全然未觉身畔异样。
一画即成,我悠悠退却三步,将手中画笔抛至脑后,因见高丽使节将最后至关重要的一笔左右衔接,遂昂首挺胸扬声道,“我画完了!”
这凤鸣鹤唳的一语,顿教高丽使节蓦然回神,漆瞳在刹那间紧缩,眉宇间聚满压抑的愠怒,让人霎时只觉得,似连梁上明灯亦爆出锋芒!
毫无疑问,我无法绘完这一整幅巨图,但若只画九牛一毛亦非难事。
根据作画习惯,通常左上开笔,右下结笔,我估算好他画屏右下角的位置,在其上描画一只脚,便比他先一步结束,他的整幅画则为我所用。而只有当他全心投入时才不会注意我的举动,这也是我先前久久拖延之故。
此际满座为之悚然,甚至有人手中玉盏铮鸣落地,亦全无所觉。
少焉,高丽使节回身正视,华俊的面容上,仍氤氲着郁积的寒色,修手轻颤之下,精美的画笔颓然掉落彩毯上,带起一道墨韵在灯下宛然。
我在如冰阴郁前支撑不溃,无辜地耸耸肩,“我记得问过你有没有其他要求,你确实说没有,所以不论方法如何,都是我先画完哦!”
一叠微讶的黯云卷过他的面容,却转眄被一阵秋风拂散,霎时间云破月开,眸中一潭惊艳红尘的寂寞,“林状元果然机智过人,这场算你赢!”
我不禁扒耳搔腮,反倒不知如何自处,“呵呵,谢谢了,不好意思哦,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小小地’利用了你一下,而且……”
我睇向笔墨鲜润的画屏,只见那诠释世间生死轮回奥妙的佛教华图上,右下角一方格格不入的天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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