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深不见底的眸锋直视着我,“朕昨晚去学士院找你,发现你不在,所以今天来看看你怎样了。”
此言发自肺腑,隐约间蕴着一种微妙的关切,令满座惊愕悚然,无不诧异望着我,便连赵凌寒素来古井封冻的眸底,都漾起了濡缕流波。
能得皇帝如此关心的官员,我还是头一个!
微吸一口凉气,压下心底莫名的慌乱,我深深埋下头,凝盯着他明黄锦靴上织金的云纹,全无了往昔的底气,“多谢皇上关心,微臣无恙。”
没想到他竟去找我了,幸好我昨晚没回去,否则还真不知如何是好。
如今既知道他的身份,设身处地的我不能违抗他的命令,无法再像以前那样对他,是以极为害怕面对他,在他面前任何事都不由自主。
将诸官异目置之度外,他依自深挚觑定我,“你……在户部工作还习惯吗?”
霎时语惊四座,诸官骇然变色,地上的侍郎更抖破了一身胆,即见皇帝对我此般厚爱,若进言受虐事实,难保不会龙颜大怒,降罪于人!
而与满座惶惶判若云泥,户部尚书仍泰然自若,一派天地间问心无愧的凛然。
我攥紧素白的袖口,视线弗敢向上下左右挪动游丝,心内惴惴宛如悬旌,低声下气,“微臣定当尽力,各位大人都很照顾,不劳皇上费心。”
众臣这才舒出屏住的半口气,犹不免心有余悸,暗下袖拭额上急出的虚汗。
“那就好,你自己保重,朕改日再来看你。”
他又恋恋不舍地凝了我半景,方撤回脉脉含情的目光,却在转眄间化作一柄绝世利刃,冷厉地刺向伏地的侍郎,“你,跟朕过来!”
侍郎诺诺称是,忙跟上震怒疾去的李盛,让太监总管随之都有所不及。
我只觉浑身若被抽空了力气,虚脱地坐回椅中,怔然望着李盛将侍郎带至西北角落,似在怒涛如潮地加以斥责,心中着实十分不稳。
从今往后只能躲着他,定不能单独与他见面,否则只会身不由己。
不知何时训斥完毕,李盛又遥遥望了我一眼,终随侍下阶而去,因见灰头土脸的侍郎拭汗而回,我骤然惊醒,忙执笔蘸墨,一壁探出左手,触手处却空空如也,惊觉左边的书堆不翼而飞,而右边书册却已堆及半人高。
一桩狐疑折蹙了眉梢,犹记昨夜工作中昏然而眠,难道恰好都已完成?
顾不得迁思回虑,我当下搬起书堆,迎上折返而来的侍郎,堆起一叠云淡的笑色,“大人,昨日交代的工作已尽数做好,请您过目。”
侍郎蓦然怔住,骇观我的眼色如睹鬼神,似是不敢置信目之所见,余则官吏的形表与之若出一轨,唯尚书沉敛的眸底,一许赞赏流光飞逝。
不易收摄魂魄,侍郎又凝起了凶煞之态,无边的怒火,从齿缝间滔滔泻出,“做完了有什么了不起,那只是昨天的,今天有得你做的!”
“哦。”
我撇嘴随之折回案边,任他搬走我怀中书山,又在西侧与南侧书架上抽出一摞摞书册,悉数堆在我案上,毫不留情地抛来如山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