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大雨之时,我将斗篷给了那女孩,自己却淋了个落汤鸡。
那套男装只是闲时穿来游玩,并无备用男装,寒逸的衣服我自是穿不下,眼下只能尽快买一套衣袍换上,再去听雪阁找扬州三杰。
昨夜已向寒逸说明,近几日可能无法回家,让他好好照顾自己,他自是不明缘由,亦从不多问,未曾有只言片语,却更让人放心不下。
春光明媚,扬州城南的青砖石街已被昨夜春雨洗净铅华,满街一派繁华盛况。
我手提沉甸甸的包袱,着一身天蓝绫裳,黑发如云垂泻,精致编织的发间,鬓边仍是天蓝的蝴蝶绢花与丝绦,水晶铃铛垂及双肩,悦耳飘响。
刻意避开城北瘦西湖,便是为免遇见相识之人,包袱中乃是前几日在楚州知府盗出的珠宝,眼下风头已过,正好换成银两,再去买几套衣服。
踏入扬州城南著名当铺中,但见此当铺前厅极大,眼下并无什顾客,掌柜正于柜台后拨着算盘,前厅左侧有两人正秘密交谈着什么。
一个男子正端坐于紫檀木椅之上,约莫二十五余岁,着一身华贵的藏青色锦袍,肤色乃是健康的小麦色,五官异常俊朗,剑眉星目,发如宣墨,身躯昂藏硕健,正以青瓷茶盖轻错着茶盏,于不动声色间,隐露出无上的威仪。
他面前有一人背对门口,身材臃肿,正向他点头哈腰,仿似极为恭敬。
座上男子似有所觉,一眼瞥了过来,漆黑的瞳孔,在瞬间紧缩点凝!
我心下一凛,只觉那双眼睛明亮慑人,煞意微闪之时,却在最锐利时分反而略有收敛,拿捏得恰到好处,多一分则过盛,少一分则气势不足。
他面前那人亦回过头来,却在目及我的刹那,仿似微微一怔,继而涌起了无名怒火,一手轻颤着向我指来,“林、林飘飞!”
我蓦然惊醒,那头臃肿的肥羊,正是数日前在听雪阁被我羞辱的扬州商会长!
稳了稳神色,我僵硬地缓缓举起一只手,“真巧啊,你们继续,我不打扰了。”
我转身便要夺门而逃,却只觉右腕一紧,似被什么人攥住,疑惑回首,映入那男子英俊非凡的面孔,无形的威压,只在这一眼之间。
男子颐指气使,向肥羊扫去一道眼风,后者稳稳接了这一眼,心领神会之下,不再多言,只向他浅施一礼,怨怒地瞪了我一眼,甩袖而去。
我一见即心知有异,那商会会长对他毕恭毕敬,可见他身份绝非等闲。
男子回眸,目中神光飒然,隐敛而不外泻,“你叫林飘飞是么?”
抬起纤纤玉指,我幽幽指向他扼住我右腕的手,小心翼翼地谄笑道,“这位公子,我好像不认识你诶,你是不是抓错人了?”
“不认识?!”
他唇边泛上一线冷笑,手下力道加重,一双英眸直视着我,那一点夜色的幽冥里,却似潜藏着万千锋刃冰剑,但凡一对眸间,便能洞彻人心。
“怎么,你想不认账?你可是欠了我一百两金子!”
此言一出,犹如惊雷劈头盖脸砸来,我当下瑟瑟咬住左手四指,“是你!”
犹记那日追小偷,反而从一人身上抢了一袋金子,那个人竟然是他!
他紧攥着我雪白的皓腕,唇边冷笑加深,剑眉生凛,“想起来了?我可是一直在找你呢,你倒是真会躲,今天终于让我逮到了!”
我尴尬地瑟缩着双肩,讪讪赔笑道,“那个,我那天也不是故意的,实在是事出紧急,你就大人不计小人过,别往心里去了……”
“没那么容易!”他牢牢逼视着我,黑眸凝出一点寒芒,神气活现,道不尽地桀骜,“你说,让我找得那么辛苦,你要怎么偿还?!”
“不就是一百两金子么,还你就是。”
我不由心下暗忖,瞧他那华衣锦袍,典型的富家子弟,那一点钱根本都看不上眼才是,怎么会这么斤斤计较,还从没见过这么吝啬的人。
“我的钱,可不是金子就能还的!”
“哈?!”
我惊愣之下,暗道无商不奸,遂将手中包袱置于一旁案上,以素指轻轻掀开,霎时各类金银珠宝,历历在目,惊得柜台后的掌柜瞠目结舌。
“喏,这里的东西,随便你挑吧!”
虽然舍不得劳动成果,但毕竟是自己理亏在先,多赔点东西也无妨。
然而这些珍宝,却分毫入不了他的双眼,他竟是瞧也不瞧,目光凝定在我面容之上,面上铅云密布,咄咄逼人,“就这些东西怎么能满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