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母阴姬的眼神非常好,哪怕是此时幽暗的林间,她依然能够清楚地看到那孩子泛红的眼眶,和被生生忍下的眼泪。
如果天枫十四郎真的是她的父亲,说起这个传闻来她或许会慌张或许会假装镇定隐瞒或许会做出愤怒的样子,但是不会有悲伤。
这孩子的身世应该另有玄机,神水宫的情报有误。
水母阴姬这样想,于是她阻止了宫南燕。
然后她看向无花。
僧人从那一眼中察觉到了不妙,
几乎是同一时间,水母阴姬忽而扬掌朝无花打去,但在她动手前,察觉到她的杀意的僧人闪身到了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晚枫身边,一指点住小丫头的穴道然后将其揽在怀里,另一只手扣上雄娘子的脖颈。
正要朝他打出第二掌的水母阴姬生生收回了掌力,面色冰冷。
赌对了。
无花不敢大意,只面上依然一片从容:“多谢阴姬前辈手下留情。”
水母阴姬面无表情,在她背后,宫南燕狠狠地瞪着雄娘子,目光中的恶毒和恨意让晚枫都忍不住心惊。
水母阴姬冷然道:“放下他,你们走。”
无花温和一笑:“贫僧自然是相信阴姬前辈必然重信守诺,然则,您身边的弟子,似乎并不愿意让雄娘子就这么回到您的身边,就是不知道……她是不愿意在雄娘子身边看到您,还是不愿意在您身边看到雄娘子。”
无花的声音温和,但是这话却如震天甲士扬斧砸下时的轰隆巨响,让晚枫呆了呆。
雄娘子身体跟着一震,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到了宫南燕眼中毫不掩饰的恨意和嫉妒。
“她不会动你们,我保证。”水母阴姬面无表情道,仿佛没听到刚刚无花说的话。
但是晚枫却敏锐地察觉到,在看到雄娘子的表情时,她垂在身侧的手颤了颤。
无花微微一笑,从被点了穴无法出声也无法动弹的丫头手里抽走了藤蔓:“多谢阴姬。”
继而他抱起晚枫,看着那头伫立不动的二人,缓缓退入林间。
一离开阴姬的视线,他立刻将轻功运到极致,发足狂奔。
白色僧衣的少年抱着怀里的孩子,在幽暗林间里穿梭如风,常人只会见到一道白影飘过,却看不清那到底是什么。
即将走出林子的时候,无花忽然身体一震,四肢一阵软麻,瞬间失去力气,从借力跃起的树枝上掉了下来。
这是……!
他眼睁睁地看着本来被他抱在怀里的丫头在半空中脱出,抓住了树干,就那么吊在树干上看着他摔在地上。
晚枫在树干上晃了几晃,才松开手,稳稳落地。
在她雪白柔软的指间,一枚银光闪闪的素针上,一滴鲜红的血缓缓滑落。
“你故意的,”无花苦笑道,“故意在我人在半空中的时候扎了我那么一针。”
“可惜这里没有荆棘丛。”小丫头笑得纯良又无辜,只是那话却让无花心头发麻:眼看着就能出林子了,再不扎他一针就没什么机会了,所以一路上都在观察有没有能够让他摔惨点的地方、却没有收获的丫头才在这个时候扎他一针。
明明自己点了她的穴道……居然这么快就冲开了,看来这孩子的功力比他想象得更高啊。
“在你昏过去之前,我有一件事要说。”小丫头蹲在无花身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爹不是天枫十四郎。”
“我爹娘很早就去了。我娘在生我的时候血崩,熬了两天,只来得及给我取名晚枫,就去了。我是被姐姐一手抚养长大的。”
“我六岁上的时候,爹爹经商路过龙门荒漠,被劫道的马贼一刀砍死——等我家在龙门客栈接应的家丁发觉不妙,托了过路的侠士去寻找时,早已被沙漠中的狼和狐狸,还有秃鹰给吃得面目全非,连个全尸都未曾落下。”
“那块玉佩是我大师兄给我的,他从未提起过那块玉得自何方,如果我能回去,看到大师兄的时候,我会替你问个明白。”看着无花倏然睁大的眼睛,静静诉说自己父母的女孩神色平静:“所以,别再弄错了。”
晕眩感袭来,无花意识到那不仅仅是让他四肢发软的麻药,恐怕还有蒙汗药的功效,强撑着最后一点意识,他努力保持清醒:“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不在水母阴姬那里动手?为什么不把我……交给水母阴姬?”
沉默了一会,无花听到那孩子说:“我是大夫。”
无花讶异地抬头,他看到月色下那孩子眉眼沉静,漆黑而泛着水光的眼眸像倒映了月影繁星的海面。
“我曾经把很多人的命从阎王那里要回来,”那双眼睛在看他,又像是透过他在看别人,“但我看到过更多的人在我面前死去。”
她无能为力。
再怎么被冠以神医的名号,大夫依然是人,不是神。
无花隐约明白了:“所以你不想再看到死亡。”
小女孩点点头,神色莫名:“活着,你还有改过的机会,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她眼里的悲伤一闪而逝。
“所以呢,你准备怎么做?”
迷药发作极快,哪怕是以无花的功力也快抵挡不住了,撑着最后一点清醒,他静听那孩子的回答。
小丫头双手托腮,定定地看着他半晌,道:“所以我会把你绑回万花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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