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见此人挖了一次不够,还挖上瘾了,竟然还敢打自家祖坟的主意,李正瑜的手抖了起来。他指着乔知予,气得颤颤巍巍,一口气上不来,险些要背过气去,“你你”
“泥,泥,泥埋剑戟终难久,水借蛟龙可在多。四十著绯军司马,男儿官职未蹉跎。”乔知予优哉游哉的答道。
李正瑜被气得面红耳赤,一手指着她,一手抚着胸,喘着大气道“我我”
乔知予笑眯眯的看他,“卧,卧,卧看落月横千丈,起唤清风得半帆。且并水村欹侧过,人间何处不巉岩。”
宣武帝虽然不喜这老尚书,但也怕他被当众气死,连累自己的上将军被后世史官唾骂,便抬了抬手,“赐座。”
很快,两个太监躬身抬了个紫檀雕花椅上殿,将快要厥过去的尚书令大人扶着坐在上面。
文臣队伍之中,户部尚书杜修泽打从一开始,视线就没有离开过殿前那抹长身玉立的身影,眼见那一向倚老卖老的李尚书被那人气得直抽抽,顿时有些啼笑皆非。
明珠山确实是陇右李氏的祖坟山,而乔迟和这明珠山的因缘,还要追溯到八年前。
八年前,乱世之中,狼烟四起,八方逐鹿。
一伙叛军猝不及防攻占了盛京。
叛军们将盛京所有世家的家主和长子长孙全都捆到紫宸殿,逼着所有世家认他们那草莽出身的叛军头子张巢做天下的主人。
历朝历代,从来都是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王朝,无论是谁登上王座,要想治理天下都得对阀阅世家礼让三分,还从未有过有谁用刀架在世家脖子上逼世家读书人磕头认主。
阀阅世家传承数百年,多少都有些骨气。但叛军的刀,是真的凉啊,架到人的脖子上,来自黄泉的寒气就从九幽之下一个劲儿的往人的身上扑,扑得人两股战战,气节全无。
识时务者为俊杰,通机变者为英豪;忍气吞声是君子,肯吃亏方为志士;为人何必争高下,一旦无命万事休想必在那顷刻之间,大世家的家主们长子们那学富五车的脑袋里便冒出无数条前贤箴言。这些箴言孜孜不倦的告诉他们,该低头时还得低头,乱世之中,命比骨气重要。
就在一众世家准备豁出脸去,纳头便拜之际,有一个弱小却坚决的声音在紫宸殿中响起
“我淮阴乔氏,不拜无名之辈。”
发声的人是淮阴乔家的老三乔怀,是个又白又胖,又懒又馋的矮小青年。
叛军们知道,淮阴乔家是江南世家之首,早些年在盛京世家中也排得上前三,可子孙不肖,已经跌落成二流世家。乔家家主名乔迟,突发奇想抛下一大家子人去做了武将,不在京中,于是叛军闯进乔家只抓到了乔怀。
“死胖子,敢不敢再说一遍”叛军的一个副将率先反应过来,面目狰狞的怒吼。
一向软弱不堪的矮胖子站出来,浑身颤抖的大声道“我还可以再说十遍我淮阴乔氏,世代簪缨,忠孝传家,不拜窃国之贼,不拜无名之辈”
这一声在紫宸殿里久久回荡,如黄钟大吕振响在所有世家家主长子的心间,又像是一记响亮的巴掌抽打在所有人的脸上。
想要跪下去的膝盖,无论如何弯不下去,可是谁又敢像乔怀一样有种去反抗脖子上明晃晃的寒刀
他难道真的不怕死吗
叛军的首领张巢本坐在高高的龙椅上等着接受跪拜,见到乔怀如此,便提着大刀走到殿陛之间,居高临下的用刀指着他。
“老子给你个活命的机会,跪到宫殿外面,朝天大喊一百声淮阴乔氏都是贱种,否则,老子就用这把刀,把你脖子上这颗脑袋割下来当尿壶”
乔怀当然不愿意,于是紫宸殿中,这个高大魁梧一脸横肉的叛军首领便狞笑一声,提着刀一步步朝他走去,每一步都是杀气四溢。
杜修泽看不下去,差一点就要起身站起来乔怀是乔迟的亲弟弟,他若眼睁睁看着他在面前身首异处,以后还怎么有脸去见乔迟
可父亲的大手死死按住了他的肩他知道父亲的意思。他不仅是杜修泽,还是杜家的嫡长子、杜家下一任家主,他不该为自己的私欲让整个杜家受到牵连。
杜家,杜家,这个庞大的世家既是荣耀,也是责任,亦是枷锁,狠狠的压在他的肩上,让他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矮胖的青年陷入必死的境地。
乔怀孤身一人站在紫宸殿中,那一刻,大殿之中所有的人都在看他。
乔家三子乔怀,这个脾气温吞的矮胖子往年爱参加一些诗社和宴席,和一群世家纨绔子弟们在花树下、溪流边一起吃吃喝喝,大聊老庄、般若之学,高谈阔论的研究一些什么“四大”、“性空”之类的话题,研究来研究去没个什么建树,朋友倒是结交一大群。
他其实是个很平庸的人,平庸的外貌、平庸的性情、平庸的才学、平庸的秉性。
可就是这样一个如此平庸的人,在所有人跪下的时候,他站起来;在所有人苟且偷生的时候,他将平日里世家子弟挂在嘴边的“气节”、“风骨”扛在肩上。
大殿之中数十个世家子弟受他所激,血气沸腾,挣扎着想要站起身,但都被自家父兄拼命的按下去。
乔怀的眼圈通红,像是想哭,但又咬咬牙,把眼泪咽了回去,再颤颤巍巍的把自己那矮胖的身躯打直。
殿外天地无风,浊云蔽日,殿内烛火昏昏,气息沉沉。
凶戾狠绝的叛军头子手中那不知饮过多少人血的长刀朝他缓缓举起,闪烁着慑人的寒芒。
生死关头,往日困扰着乔怀的关于“老庄”、“般若”的玄而又玄的迷思似乎拨云见日,让这个资质平平的胖子突然开悟,圆润的脸上便显露出一丝释然与决绝。
“四大元无主,五阴本来空。将头迎白刃,犹似斩春风。”
“淮阴乔氏乔怀,今朝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