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回了晋阳便莫要再扮痴傻。”
高洋神色变换,却只是一时失态,转瞬间又恢复常态,他抬着脑袋疑惑道:
“大兄在说什么?”
高澄却自顾自道:
“当年在叔父灵堂外,父王曾与我有过一番对谈,他告戒我要友爱诸弟,莫要学他,失手打杀了叔父,遗恨终生,你认为我是如何回答的?”
高澄搭在高洋肩膀上的右手能够清晰感受到他的轻微颤抖。
“洋愚昧,不知大兄心意。”
“你若不是有所猜测,又怎会整日在兄弟们面前扮傻。”
“大兄要杀我?”
“晋阳乐,你从小就聪明,却独独在这件事上犯了蠢,我真要杀你,早就动了手,三弟阿浚才六岁,阿演更是不满四岁,以我如今的权势,父王难道还能将我废黜?”
高洋身体停止了抖动,他直视高澄,正色问道:
“大兄今日为何要与我说这些?”
高澄嘴角微扬,低声笑道:
“也许是受了母亲冷落,知道了几分你过去的感受,不想再看你在人前扮傻出丑。”
“我自问小心,哪怕在妻子面前,也是痴愚模样,大兄为何能够断定?”
高洋对此很不解。
“也许你的眼眸里散发着一种名叫智慧的光芒吧。”
高澄开了个玩笑,继续道:
“母亲对你不甚疼惜,但父王对你的冷落却是出于关爱。”
高洋没有反驳,以他的聪慧,自打高澄说了高欢与他在高琛府外有过交谈,高洋就已经清楚了高欢因何疏远他。
疏远,是一种保护。
“做你弟弟可真难。”
高洋笑道。
高澄摇头道:
“做你兄长才难,整天要防着你这头小狼崽子,唯恐哪天被你咬上一口。”
“以大兄的性格,只怕留了后手罢?”
“也没别的,就是万一我有意外,自会有人送你伴我。”
“大兄也知诸位弟弟年幼,若我陪了大兄,家业岂不要落入外人之手。”
“所以我出入多有护卫相随。”
“那我要祝大兄长命百岁咯。”
“我也希望晋阳乐能活到九十五。”
兄弟俩相视而笑,高洋又问道:
“大兄为何如此厌恶我?”
高澄收回了搭在高洋肩上的手,整理了下袍服,澹澹道:
“我厌恶的不是你这个人,而是你嫡次子的身份,不要再去装傻扮愣,哪怕你真是个傻子,我照样要提防,好好跟刘氏过日子吧,我答应过父王,要许你一世平安富贵,莫要再胡思乱想。”
“真的就不能有一点兄友弟恭吗?”
高洋突然问道。
“你看,你又在胡思乱想了。”
高澄亲昵的揉着高洋脑袋回答道。
两兄弟谈话声音很低,娄昭君等人只觉得他们兄弟之间少见亲近。
“阿惠,该进府问候你父王了,他还在等着。”
娄昭君呼唤道。
高澄应了一声,一手牵了十三岁的高洋,一手牵了两岁的高淯,跟在娄昭君身后。
高欢独坐大堂,才一年时间,白发从两鬓,蔓延至头顶。
一整个冬天的头疾让他苦不堪言,精力也大不如前。
但怀里两个孙儿,却让他乐得合不拢嘴。
高孝章伸手要拔他胡子,高孝瑜却已经揪下几根。
高欢故作疼痛,嗷嗷叫唤,逗得高孝瑜睁着大眼睛,嘿嘿直乐。
堂外起了喧嚣,高欢端直了身子,脸色肃然,浑然不见先前的老小孩模样。
众人涌入,高欢看见高澄与高洋两手相牵,不由瞪大了眼睛。
这两兄弟之间是什么感情,他这个当父亲的能不清楚么,且不说当日与高澄一番掏心掏肺的对话。
高欢在洛阳渤海王府也有眼线,无论是高澄对高洋的提防,还是高洋装傻扮蠢,他都一清二楚。
但也没有横加干涉,只要高澄能容得下高洋这个兄弟,他绝不会插手其中。
但今日他们来拜见自己却做出了一副亲密模样,高欢心底难以抑制的涌现一股喜悦之情。
他的喜悦并不全是因为高澄、高洋两兄弟能为了他而假装和睦。
而是他们之间虽有隔阂,却也能携手为自己这个父亲演一场戏。
人年纪大了,更看重家庭。
若是天不假年,高欢不怀疑高澄能否替父完成遗愿,只担心他能否容得下一众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