羡尘心中安定了许多。多日来,他对那个人也了解了很多,那个人虽然疯疯癫癫的,但是心中却似乎非常的善良,只是因为含冤却又被关押在这没有光的监牢中太久所以才心中愤恨难平。
想到这里,羡尘缓缓地把手从嘴边拿开,轻轻地喊了一声,“喂……”
“嗯?终于肯话了吗?”那人在那边回答。
羡尘一时语塞,不知道该些什么。
那人似乎轻轻地一笑,仿佛在嘲笑自己一般,对羡尘,“你是个孩?长什么样子?”
羡尘,“我今年九岁,个子不高,很瘦。”
那人听了之后陷入了久久的沉默,好半天之后才叹了一口气,,“九岁啊,是啊,正应该是九岁……”
那个疯了的大叔声音哽咽了,吸鼻子的声音传来,之后喃喃地,“不,不对,不可能在这里遇见你。”
他站起了身,却不朝着羡尘的方向,声音从墙壁上反弹回来无限凄凉,“九年了……光阴如飞乌,生死两茫茫,昨日相思明月照他乡,今年苦望千里话忧肠,怎可耐,泪千行,衣襟霜。”
轻轻地,水滴落地的声音传来。沉默了片刻,那人转而对羡尘,“子,你叫什么名字?”
羡尘被那人的情感所染,想起了姐姐,也喉咙哽咽仿佛一块馒头塞在了里面。可是他却用力咽下悲伤,反而用充满了自豪地口气,“我从和姐姐一起长大,姐姐为我取名羡尘。世间都凡尘苦,谁知天仙刻骨愁。纵然百年逃一死,宁羡凡尘不羡仙。”
那人嘿嘿一笑,缓缓地重复着羡尘的名字和那首诗词,突然之间哈哈大笑,“当此绝境,竟然还能有人与我对诗?上天真的对老夫不薄。没天没地的地方能碰到你这么一个才子当真不容易。”
羡尘却倔强地,“我不是才子,这些都是我姐姐教给我的。我一直都是一个笨孩。”
“在这天宫中呆了这么久,早就对外面的世界失去了印象了。子,何不给我讲讲你的故事?”
羡尘呆了一呆,脑海中不断地闪出一个个情景,他这短短十年的经历如同火山一样喷发出来。对着漆黑的空间,对着那个看不清模样,只能听到声音的大叔,羡尘从他记事起一直讲到被送入寂宁塔中。不知为何,在这个时空中,一旦开口他便无法停下来,将他的快乐悲伤痛苦迷茫彷徨一股脑全都倒了出来。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羡尘满面泪水,嗓音沙哑地,“那些日子,再也回不去了……我再也回不到姐姐身边了……”
黑暗中传来那位疯掉的大叔用力吸鼻子的声音,“这世界上为何要这么苦?与天斗本来已经无能为力,可是人与人之间还要互相迫害挤压。何时,何世,何样天才能让人与人互相信任,互相理解,让世界上永无苦难?”
那人不等羡尘话,仍然自顾自地下去,“你可知道我是谁?我乃昔年镇远大将军李羿,天下兵马大元帅,一声令下兵士莫有不从。可是当年和蛮子打了一仗,却被奸人所害,沦落到了这个没日没夜的地方,今生恐怕难以活着从这里走出去了。无数次我都想,但是我实在无法吞下胸中的忿恨,只是为了有一天能从这天宫中逃脱出去,报仇雪恨。所以就变成了这样一个人非人,鬼非鬼的东西,在这十八层地狱的下面苟且偷生。我害怕这个地方,恐惧早就已经把我变成了一个怪物,无时无刻我都想着要出去。可是我又害怕自己有一天离开这个地方的时候,我会把天空用鲜血染红,不知多少善良无辜的人又要因为我而死去。”
羡尘听到了那人述自己的遭遇,心中对那人更加同情,但是却感觉越来越凄凉了,“我父母也是在那场大战中死去的,自我就和姐姐一起,但是现在姐姐也走了……”
他的话音渐渐微弱下去,突然之间,羡尘又想起了自己。对面那人一身的武艺不知道有多高强,却也在这里被囚禁了那么多年,结果沦落成现在这样疯疯癫癫的情况。自己一个孩子怎么能从这里逃出去呢,即使能忍耐恐惧和孤独活下去,早晚也要变成像是那个古怪的大叔一样的人。最后的最后,依然免不了在这个腐臭黑暗的地方变成一堆腐肉。
想到这些羡尘心中越发悲戚,眼泪滑入了嘴角,又咸又涩,“我经常做梦,在梦中我杀了人,好多的人。我知道的,虽然我只是觉得那是一场梦,但是这个梦境太真实。就仿佛是我真的杀了人,那些人是从看着我长大的一个镇子里面的人,是和蔼可亲的邻居大伯,是和我从一起光着屁股玩大的朋友,但是我杀了他们。可是我却不记得了,只是有人告诉我姐姐却为了救我而被那些人害死了。我真是没用……”
羡尘深吸了一口气,将艰涩的喉咙润滑了一下,又,“大叔,你人活着是为什么呢?我姐姐要我活下去,却不知道我心中的苦。这世界上的人活着都是在干嘛呢?每日受苦真不如死了自在……”
“活着的人总是更痛苦的人……即使再痛苦……真是个孬种,当年你要是老夫的兵,老子非要抽你三十军鞭不可。多少个没有种的上阵之前哭哭啼啼,抽完了那三十军鞭全都好了。你害怕了?想要一死百了?窝囊废!怕有什么用,既然怕,就滚去死吧,别在这里碍眼,我烦还来不及。”
羡尘听到这话,心中更加悲戚,泪水似乎像是决堤了一样,根本止不住。他只是紧紧地咬住自己的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