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城的老宋一早就起来了。
朝风暮雨,守了十多年的城,依然吃着粗粮糠菜,依然住在破旧的老房中,却让老宋养成了这么个早起的习惯。
“新兵娃子都靠不住啊,一个个的都像是上辈子没睡过觉,脑袋挨着枕头就拔不起来。”他时常这么叨咕着。“想当年,那时候我还年轻,那北蛮子来攻城,全靠着我早起了那么半个时辰,这才敲响了战钟,不然哪,嘿嘿,哪还有你们现在的神气,全都给那些蛮子们把脑袋砍下来当尿罐了。”
每当他这么的时候,其他老兵就嘲笑他,“嘿嘿,老宋,当时敲钟的确实有你一个,可你怎么一下城楼就摔了一跤呢,还把裤子弄湿了。哈哈哈哈……”
老宋老脸一红,亏得常年在城楼上风吹着,凭着又黄又厚的脸皮才没让人看出来。本来照他的性子应该反驳两句,但是自己当时确实是吓破了胆,总也没法厚着脸皮其实我就是急着下来救你们这些新兵蛋子,于是每次的这个时候他都赶紧找个由头逃走。
清晨的风凉飕飕的,空气仿佛凝胶一样,吸一口气,冰凉的感觉灌了满胸满肺。
老宋摸了摸自己的左肩膀,一动起来还是不太灵便。回想起那天,心里头还是一阵恶寒泛起。
那时候老宋还是宋,那天早晨早起了半个多时辰,总感觉心里惶惶的睡不踏实。他到喂马的水池里面沾了水抹了把脸,早饭都没有吃就揣着一颗噗通噗通乱跳的心去城楼上换班了。
天还是乌漆墨黑的,城楼上的灯笼都熄了,宋摸索着爬了上来。可上来了钟楼上竟然一个人都没有,宋心里犯嘀咕,嘟嘟囔囔地埋怨守夜的人都去哪里了,都什么时候了还出去疯玩。
他爬在城墙上往东边张望,太阳还没露头,被一层黑纱罩着,像是没睡醒的孩子。宋眼神不赖,一眼就看到天边上一块黑纱上突出了一个白。揉了揉眼睛,还要再仔细看的时候,那白已经将黑纱远远地抛到了身后。
逐渐的,一个轮廓就开始出现了,宋深吸了一口凉气,蹬蹬蹬倒退了三步。不知道什么东西突兀地出现在了宋的脚下,他一跤摔在了地上,低头一看,登时魂飞天外。守城的士兵鼻子眼睛流了一滩的血,两只眼睛像是死鱼一样凸鼓鼓地冒在外面。一支箭从左边下巴插进去,就露出来一个雪白色的箭尾。
宋不由自主恶狠狠地打了一个冷战。周围的空气变得寒冷起来,吸到肺里就像吞了一个冰块在胸中一样,这让宋整个人都抖了起来,双腿也仿佛被抽干了力气一样,软绵绵,如同踩在棉花上。
宋狠狠地甩了甩脑袋,左右一看,发现钟锤被地上的死人牢牢地攥在手里。宋双手合十,对死不明目的兄弟拜了又拜,终于鼓起最后一力气,死命的掰断了那人的手指,将钟锤攥在手中,两条腿不停颤抖着站了起来。
不知道是命大还是天不该绝,宋在这一刻心中竟然突然生出了一种荒诞的感觉,感觉一切仿佛还是在梦境中一般,而其实自己还是躺在阴暗腐臭的军营中那张随时都会垮掉的木床上。他觉得自己还是确定一下比较保险,毕竟如若谎报军情是要掉脑袋的。于是宋不敢松掉手中紧握的钟锤,同时转过半个身子望城楼外瞄了一眼。
一枝箭,黑色箭杆雪白箭尾的一枝箭,带着刺耳的尾音,好像两块生锈的铁块在耳边摩擦,突然从空气里冒了出来。
宋脑中一片空白,只能本能地朝着钟后边躲了过去。
那箭明明是冲着他去的,可是最后却撞在了大钟上。一声震天价的响,把宋整个人都震得木了,全身没有一个零件不在颤动,他分辨不出方向,跌跌撞撞地从城墙上翻了下去。
在落地的那一刹那,他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音从自己的肩膀和身体里面传出来,温热的液体从嘴角和鼻子中流出来,没有疼痛。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有钟声从旁边响起,一直传到远方。到了后来,所有的钟声轰鸣,一起砸在他的脑海里,将天空震裂,露出一片一片鱼鳞一样的漆黑。
一转眼十多年过去了,于是,宋变成了老宋,见识的多了,战场上的事情也没有什么能让他皱一皱眉头了,看到那些缺胳膊断腿没半截身子的也都见怪不怪了。可是,老宋却也已经不是那个年轻时候龙精虎猛的宋了,而且当年摔伤的肩膀也越发的严重了。他时常回想起来那天早晨的经历,还是心里边不舒服,总觉得自己的所有精气神都被那天的那支箭夺走了,仿佛当时吸入嘴里的那口凉气变成了冰坨,存到心里边丢不掉了。
从城墙上摔下来之后,宋就已经死了,只剩下这个整天叼着个烟袋吧嗒着的老宋。
有一次老宋和几个老兄弟喝多了,无意间起来北蛮王带着五千骑兵攻城的那个早晨。老宋一改往日的颓废摸样,眼睛里放出骇人的精光,他直愣愣的盯着其他几个人的眼睛,,“老蛮子的那一箭,就像是索命的无常扔出去的绳索一样,躲的过去是福,躲不过去是命!那无常在笑!在笑!在笑!”
老宋叹了一口气,把手里的烟袋锅子磕净,又重新装上一满锅碎烟叶子。回头一看,自家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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